顏尉子睜大眼睛愣在原地,心跳得像是要從胸膛當中蹦出來,連自己都聽得到那種“咚咚咚”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她才吞了一口口水,如夢方醒一般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追過去,嘴裡高喊:“你回來,你回來!我送你去醫院!”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層層蕩蕩的山谷迴音和涼森森的秋風。

她又喊著一陣子,卻始終沒有勇氣追進那片林子裡。直到身上的冷汗被風吹得冰涼,才再一次感到了恐懼,連忙鑽回車中,猛踩油門、駛離這片噩夢之地。

李真拖著左腿慢騰騰走到一條快要乾涸的小河溝邊,才艱難地坐到地上。

身上的血雖然止住了,然而傷口長肉時那種鑽心似的刺癢可不好受……更何況也並非只有那麼一處傷口。左眼皮上那條口子現在就難受得令他想大喊大叫——好像有條蜈蚣趴在臉上,還一個勁兒地往眼睛裡鑽。

他更不敢撓——以前這麼幹過,但被撓開的傷口又得重新長,那種一次又一次的難受勁兒他記憶猶新。

可無論怎麼說,總比在墳裡的那段日子強多了。那時候甚至連動都不能動,就任由那些新生的肉芽把石子泥塊什麼的都裹進身子裡去,再用好長一段時間擠出去。

一想起墳裡,他就想起了於清清。

地震的時候……是夏天吧。現在都入秋了。

不知道那個小姑娘活沒活下來。

當初墳都被震開了,何況農村那些磚瓦房。他在翻出來的泥土裡躺了將近一個月,才趕在來收拾現場的人到來之前爬開了。那時候他的雙腿還沒長好,真真算是皮開肉綻。晚上藉著夜色終於爬到了於清清說過的那個家,卻發現早成了一片斷壁殘垣,就連救災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這一別,即便不是陰陽兩隔,也算得上是天涯海角了。中國的人這麼多,他去哪找到一個連臉都沒見過的小女孩。

更何況,他還想先回家。自己為什麼死而復生這件事不好解釋,他也沒想過怎樣解釋。他只是想要先回家,先見到爸媽罷了。之後的事情,就等之後再說吧。

然而老家與市裡相隔甚遠,他壓根就沒回去過。只知道應該一直向南邊走……卻不清楚該沿著哪條公路走。兩天之前身體才算勉強長好、有了個人樣兒,今天卻又被撞了。

他將兩隻腳泡在冰冷的水裡,心裡的想法就沒停過。一會兒掠過爸媽的面貌,一會又掠過張可松的身影,甚至還想起,現在高考已經結束了……自己復讀一年的話,還能不能考上北京太學?

他在水溝邊坐了一夜,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才覺得身上輕快了許多。夜裡極其嚴重的損傷都已經自愈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又一片的血痂。

李真撐著地站了起來,把那些東西揭掉,就著水溝裡的水洗了把臉,然後又用涼水把肚子灌了個半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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