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張臉,一張寬額頭,瘦臉龐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與他四目相對,他那高挺的鼻尖甚至與狙擊手的鼻尖相觸,嘴角帶著一絲似有似無的詭異微笑,在九號眼眶的最下方,視野的極限,他似乎隱隱看到了,眼前這個不知道能否被稱之為人的存在像一條蛇一樣,用他那半透明的軀體緊緊地纏繞在他身上,像是毒蛇,又像是寄生蟲。

受到過大恐懼的影響,九號失去了一切活動與發言的能力,他呆滯的思緒被迫接受著眼前的一切,他透過眼前這個人右眼的水晶單片眼鏡,看到了他眼眸中似有似無的笑意,聽到了他嘴中吐出的呢喃。

“有趣嗎?”

隨後,便是一片死寂。

……

“九號,九號你有聽到嗎?”

公共頻道中,除去狙擊手九號,還有一名不知所蹤的十號,剩餘的八人各自隱匿,從最開始,九號的耳機就斷開了聯絡,這令他們心中隱隱有了些糟糕的預感。

剩下的九個人的呼吸聲與喘息聲在耳機中被無限放大,由再度迴響,像是密室囚籠之中的水滴聲,逐漸勾起他們心底的恐懼。

他們的視線緊緊地盯著視野中隊友身上纏繞扭動如蠕蟲般的黑影,恐懼與不安如瘟疫一般,憑藉著黑暗蔓延開來,於他們的一呼一吸之間傳播。

三號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句,這是他當獵人這麼多年以來遇上的最詭異最恐怖的事情,他上過山,下過海,殺過人,甚至還親手殺死了某些畸形得根本不應該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怪物,但他此刻仍不可避免地體會到了被他遺忘多時的情感——恐懼。

如果是畸形的怪物,那隻能帶來片刻的震驚,如果是拿著電鋸的小丑,那隻能帶來短暫的驚慌,如果是內心深處的陰影,那也只能喚起短暫的恐懼。

但有一樣事物是亙古永存,於人類的血脈中永恆傳承,比死亡更為久遠的存在,那便是對未知的恐懼。

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感便是恐懼,最古老而強烈的恐懼,則源自未知……

一切恐懼,源於未知。

三號突然感覺到他的鼻樑和右眼突然多了什麼東西,搭在上面,感覺是一種堅硬而冰冷的觸感,就像是玻璃,但不知為何,他心裡居然沒有恐慌,而是一種類似於“終於來了”的解脫。

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向著右眼摸去,最終摸到了一個圓形的,冰冷的事物,將它拿了下來。

他低下頭,帶著些許恐慌地看向他手上的東西。

會是什麼?是壓扁了的眼球嗎?還是小型抱臉蟲?還是什麼蟲類怪物?

他低頭看去——

單片眼睛。一片精緻的,晶瑩剔透的單片眼鏡在他手掌中靜靜地待著,在微弱的月光下發出瑩潤的光,像是美玉雕成的手鐲。

還未等三號反應過來,在他還因手中的物體竟是單片眼鏡這件事而愣神的時候,又是一樣冰冷的事物搭上了他的腦門。

他遲鈍地抬頭望去,在黑暗中,在微弱的光線下,那樣他再熟悉不過的事物正在他眉心之間,直直地對準他,黑洞洞的洞口就這麼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是一把手槍。

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聲槍響於林中轟鳴,遠方同樣巨大的爆炸聲隱約傳來,像是為死者敲響的喪鐘。

三號掉落在地的耳機中傳來紛亂的聲響,但這些聲響註定傳達不到他的耳畔。

一隻帶著白手套的手撿起了那隻耳機,聽著剩下的八人那慌亂卻強撐著冷靜的話語,低笑了一聲,將它湊近了唇邊。

“這裡是三號,已經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