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已經很信任這人,就說:“行。”

那人就帶著我往村頭最近的一家走去,跟那家人說明了情況,讓我把車存在了那家。

那人回去扛他自己的車子。我們分了手,我徒步去池套。

我趕到池套小學時早已是下午放學以後的時間了。雨已小了下來,但仍星星點點地往下落。老師和學生都走了,學校裡空空的。

學校大門還沒有關,因此我能直接走進來。

校園不大,靜悄悄,冷清清,總共有兩排房子,前面的一排顯然是教室。我從甬路走過去,來到後面一排。看到一間沒有門的屋子亮著燈,裡面好像有人。我輕輕走過去,站在門邊。

是他在裡面。

他正蹲在一個小爐子邊上,低著頭在吃烤土豆。他兩手捧著一隻烤好的土豆,就著熱氣邊吹邊吃。土豆的半邊烤得焦了,他的手和嘴都吃得黑了。地上扔了一些剛剛吃完剝下的土豆皮。旁邊的一隻小碟子裡放著一些鹽,他吃一口,蘸一下鹽,再吃。他吃得很認真。

我的眼淚猛地流出來。這烤土豆顯然就是他的晚飯。

他感覺到了有人,抬起臉,看見我淚眼悽迷地站在他的門外。

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我們兩人臉對臉打了個照面。我一隻手扶住了那沒有門的門框,想叫一聲“陳老師”,可卻出不了聲。

他猛地站起身來:“你怎麼來了!”

我眼裡的淚水更快地往下流。雨水早已經打溼了我的頭髮和臉頰,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他慌慌地走近我,說:“快進來吧。”

我進來,站在他面前,終於叫了一聲:“陳老師。”

他也叫著我:“花靈。”

我感覺出來他的心情非常激動,但他掩抑著。

他憐惜地望著我說:“你衣服都溼了。很冷吧?來,先烤烤火。”

我確實是冷得很,有點忍不住地要哆嗦。我湊到小爐子前烤。

他說:“這是水房,老師們燒開水的。我平時也在這裡做飯。”

我看著地上的土豆皮說:“您就吃這個飯呀?”

他笑笑說:“今天下雨,沒心情,就懶了,想烤幾個土豆充飢算了。不過你來了,我可得好好做一下飯了。”

我嘆了口氣:“您對自己總是這樣。”

他說:“先到我宿舍吧。一會兒咱們做飯。”

他的宿舍也兼辦公室,簡陋得讓人心疼。裡面除了一張床,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什麼也沒有,他的那些書都塞在床底下。

牆角有一個老鼠洞,老鼠打洞丟擲的新土在洞口堆成了一個小丘。

他讓我坐在床上,倒了杯熱水給我,讓我捧在手裡,又找出一條幹毛巾讓我擦頭髮。

“您好嗎?”我說。

“挺好的。我不是寫信告訴你挺好嗎,你,唉,這麼遠的路,還跑來。”

我說:“我總得來看一眼,心裡才踏實。”

“下午你沒有上課?”

“沒有。我中午吃了飯就出來了。這麼遠,我騎了三個小時。進池套的路太不好走了,車子連推都推不動,後來扔在那個村裡一個人家了。”

“天都快黑了,”他心疼地說,“你看你弄得滿身都是泥。”

我在泥濘的路上滾了那麼久,身上當然乾淨不了,泥泥水水的簡直沒法看了。我現在一定醜死了。

他跑出去打來一盆熱騰騰的水讓我洗洗臉。

我洗好了臉,覺得精神煥發了些。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散發的新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