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明日新星

環奈留在醫院照顧林澄。

說照顧其實也不然，林澄除了右手打著石膏不能動彈，行動稍微有些不便，大多數事情還是能夠親歷親為的，只不過林澄說想留個人陪他說說話，擔心林曦月嘴快，說出去一些不該說的事情，顧爾才讓環奈留下來。

她和林曦月兩個人廚房白痴，回去鑽研食譜，結合理論知識炸廚房。

含笑目送顧爾離開後，林澄唇角的笑容逐漸淡了下去，他平靜地看著環奈，指了指病床旁邊的圓凳說：“坐下說。”

環奈擔心那兩個“廚房殺手”會製造出意外，即便是面對偶像林澄，也略顯心不在焉，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焦躁地攪在一起，坐立不安。

“我只有幾句話問你，你回答了就可以回去了，把廚房交到她們兩個手裡，其實我也挺擔心的。”說話時，林澄眼底蘊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柔情。

環奈直愣愣地問：“擔心她們會受傷？”

林澄微怔，隨後輕笑：“不啊，我擔心廚房。”

環奈：“……”

玩笑過後，林澄正了正臉色，單刀直入地切入正題：“再過一段時間，吳教練就要對外宣佈我退役的訊息，他問我有沒有合適的可以接替我位置的人選，我跟他推薦了你。”

環奈徹底愣住了。單是前面林澄要退役的訊息，就足夠讓他呆滯，可還沒等他從偶像年紀輕輕宣佈退役的震驚中回過神，林澄的後半句話就徹底讓他石化。

他臉色有一瞬的空白，隨機不可置信地搖頭：“……這不可能，不可能的。”

林澄今年不過二十一歲，正是一個棒球運動員的黃金年齡，他才剛剛拿下了世界盃棒球賽的冠軍，正是他的職業生涯的巔峰時期，他這時候宣佈退出……難道是因為他手臂上的傷？

“……是因為你的手臂？”反應過來的環奈，艱難開口。

相較於他，林澄似乎表現得過於平靜，好像巔峰時期退役這件事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他語氣平淡。

“是啊，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退役後我照樣可以回到學校讀書，雖然不能再打職業比賽，畢業後我也可以開一家棒球俱樂部，幫助其他熱愛棒球的新一代實現夢想，我對棒球的熱愛與追求，從來都不僅僅限制在賽場上，棒球，早就融入了我骨血，跟我的生命融為一體，分不開的。”

環奈卻感到異常氣憤，把錯都歸咎在了那位犯規投觸身球的球員身上：“但你原本是可以在賽場上綻放出更大的光彩的，是個洋鬼子毀了這一切！”

林澄輕輕嘆了口氣，他有著比很多成熟男人更加開闊的心胸，伸手按住環奈示意他不要激動，冷靜解釋。

“其實早在我來這裡之前，我心裡就很清楚這是我職業生涯中最後一場比賽，不管今天對方有沒有用球砸到我，這場比賽過後，我都會退役。

最後一場決賽，教練本來不打算讓我上場的，是我不聽勸，執意要完成打完這場比賽，是我不甘心就這麼退出，好在，最後的比賽中國隊贏了，但這只是一個不錯的開始，絕對不是中國棒球的終點。”

說到這裡，林澄緩了緩，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李一凡，我之前看過你的比賽，從你身上我看到了中國棒球的明天，我相信總有一天，你的成就會在我之上。”

環奈臉上罕見地流露出幾分不自信，林澄的眼神過於熾熱，以至於他不敢同他對視，語氣也開始顫抖：“偶像，你，你跟我開玩笑的吧，我最開始打棒球是因為我之前看你打棒球的樣子很帥，我覺得在省隊打打比賽就挺好的，讓我進國家隊……還是算了吧。”

林澄皺眉，眼神突然變得凌厲：“你在猶豫什麼？李一凡，你還記得你之前是怎麼跟我說的嗎？你說你想要成為像我一樣優秀的棒球運動員，現在機會就擺在你面前。”

在感情的問題上，林澄素來是不自信的，不自覺地放低自己，可面對棒球、面對其他人，他一直都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擁有超乎所有人的意志力，否則他撐不下來最後那場比賽。但顯然環奈跟他不同，環奈在感情上是勇敢的，可當他面對實現夢想的機會時，卻會下意識地選擇逃避。

環奈低著頭，沉默半天。

他沒辦法說出，當年他滿心歡喜地捧著青少年棒球聯賽冠軍獎盃回到家裡，一向性格溫和的父親因為工作失利，醉酒後對他破口大罵，不顧他的哀求將他辛苦得來的獎盃、證書統統毀掉的畫面，那天晚上的那場大火燒燃盡了少年追求夢想的熱情和堅持，同時也使他們父子間的感情出現了無法修復的裂痕。

事後，環奈跪在地上看著地上燃燒殆盡的菸灰，就像他拼拼湊湊都無法回到最初的夢想，他恐怕再也不會對任何一件事滿懷熱情了。

於是，他開始頹廢，刻意地去模仿壞孩子的模樣，做盡令人討厭的事情，如果不是顧爾拉他一把，他一輩子都未必能從深淵裡走出來，只可惜他走出來了，卻又沒完全走出來，午夜夢迴，他還是會被那場大火灼痛，就好像置身於烈焰之中，等到焚化。

這些話他說不出口，少年人的自尊讓他無法將自己的窘迫暴露在人前。

似乎是察覺到環奈的難堪，心思同樣敏感的林澄沒有追問原由，只淡淡地說：“你確實是目前最適合加入棒球隊的，如果你現在還沒做好準備，沒關係，我給你足夠的時間，但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加入國家隊，跟大家一起為中國隊奪下亞運會的金牌。”

說完這句話，林澄就再沒說什麼，只想有時間側面問問顧爾，環奈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他始終相信，環奈是有潛力的，他骨子裡對棒球的熱愛半點不輸自己，只是被什麼東西絆住，一時間過不去那個坎罷了。

就像他……

看著傑西卡一個小時前發給他的資訊，林澄甚至都沒點開，直接刪除資訊，將這個號碼拉到黑名單。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十五個被他拉進黑名單裡的電話號碼了。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林夫人的電話打了進來。

林澄心中一喜，趕忙接通了電話。

下一秒——

“啪”地一聲，手機砸到床上彈到地面上，螢幕碎裂。

林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血色，眼神空洞兩行清淚緩緩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