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民在欒廷玉的引領下走到城牆牆垛後,居高臨下看到了城牆腳下那朵朵火把匯聚而成的火海,也見到了策馬在軍陣前抬首朝城牆上望來的呼延大音。

李濟民與呼延大音算不上相熟,畢竟當初呼延家是在大隋帝凰城破時才改弦易張的,而且在他的印象之中呼延家的子弟好像從未在戰場上出現過。

哪怕是偶爾有戰死的呼延家子弟,也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旁系分支,在軍中甚至都連一個實權校尉都算不上。

其實帝凰城破前大隋的百姓還希冀著世代簪纓的呼延家可以力挽狂瀾,扶大廈將傾。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世代蒙受皇恩的呼延家竟然在城破時率先投靠大梁,做了被人戳脊梁骨的兩姓朝臣。

李濟民見過呼延家的那位老爺子,因為後者在兵法上的造詣對其印象極為深刻,但他卻沒一直對呼延大音這個呼延家的嫡長子卻沒太多注意。

因為呼延大音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過於平凡,平凡到本該戰功顯著的他竟然被分配至龍眼兵寨做了一個毫無實權的校尉。

而眼下依舊是他,但這次他卻率重甲精銳兵臨太安城!

當李濟民與呼延大音兩人的目光碰撞時,李濟民就明白了後者這些年來一直是在藏拙。

十二年的自甘墮落趨於平淡就是沒了不惹人耳目。

難道他就是為了在等這一天?

李濟民一念至此後背竟然生出一絲絲涼意,單是以呼延大音的心性,就已經勝過大梁的將領太多。

“將軍。”一名身著鎖子甲的年輕校尉驅馬來到呼延大音身旁,抬頭看了眼已經滿目瘡痍的城牆,以及城牆上零星的幾道人影,說道:“是不是可以準備接下來的一場攻城了?”

“再等等。”呼延大音摩挲著手中的韁繩,輕聲道。

“將軍,末將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那名年輕校尉沉聲問道。

“楊宋,你我之間不用這般拘束。”呼延大音瞥頭看向身邊那個年輕楊宋,說道。

那個名叫楊宋的校尉回頭看了眼軍陣中的將士,道:“將軍,雖說這幾次攻城已經讓敵方損失慘重,但我們的情況眼下也不容樂觀。”

他們是重甲騎軍,在戰馬馬背上足以以一當十,但如今要他們棄馬不用去當那攀城附牆的死士,雖說軍今如山,但若是再這般下去只怕會引起軍中譁變。

屆時軍心渙散,不攻自破還是好的,就怕到時倒戈相向,袍澤相殘。

呼延大音抬眸看了眼城牆上的丁點火把,彷彿將楊宋的話置若罔聞般,右手高高舉起,然後重重一揮而下,喝道:“攻城!”

楊宋聽著那道不容置疑的軍令,抱拳道:“末降遵命!”

如今他所能夠做的就只有服從,不計後果的服從!

“攻城!”

馬背上的楊宋策馬加鞭,其響亮渾厚的聲音在軍陣中響徹開來。

“他們要準備攻城了!”李濟民看著城牆下那片火海掀起的浪濤後,凝聲說道。

“欒將軍,你跟這支叛軍交過手,比較瞭解他們的戰力,你覺得以我們現在手上的兵力能否支撐到兩座城門援軍的到來?”確定那支叛軍已經攻城後,李濟民扭頭看著欒廷玉,問道。

欒廷玉聞言微微搖頭,道:“從南北兩座城門率軍趕來這邊至少需要半個時辰,而且這還是在拋棄重輜輕便行軍的前提下。”

說到這他頓了頓,然後看向不斷從雲梯上被砸落在城牆下但卻緊接著不斷攀上雲梯登臨城牆如附蟻般的叛軍,神情苦澀地說道:“但如今能夠守住半柱香的時間就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

李濟民聞言極為贊同地點點頭,他統軍多年,兵力上的微末毫釐間的差距他都能夠瞧得出來,如今兩方兵力相差懸殊,這一點他又怎能不知道。

“殿下,你可知道呼延大音究竟為何?”欒廷玉冷不丁地問道:“他總不至於真得相信自己有皇帝命吧?”

雖然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欒廷玉絕對不相信呼延大音會志在那張龍椅。

李濟民聽到欒廷玉這番話後抿了抿薄唇,看著城牆底下湧動的火海,緩緩開口道:“欒將軍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當年的呼延家其實並非是真心投誠於我大梁,而只是某人的一出緩兵之計。”

“緩兵之計?”欒廷玉聞言眉頭皺起,面露狐疑之色,問道。

李濟民點點頭,道:“當年大隋兵敗如山倒,氣運在我大梁而不在大隋,所以帝凰城破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時間還不會很長。”

“所以在帝凰城破時大隋的太子成了漏網之魚,大隋的呼延家臨陣倒戈投誠我大梁。”李濟民近乎蓋棺定論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