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面前的餐桌上擺滿了饕餮美味,但是日暮俊介和林真一兩個人的胃口明顯都不佳,尤其是前者。

山平千美被截肢的這件事給他的打擊極大。但是在林真一看來,山平一家的遭遇實際上與日暮俊介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他看著對面坐著的中年男人那張憔悴的面孔,心中不免有些感嘆。雖然自己和日暮俊介之間,性格和脾氣都相差甚遠,年紀差距也不小,但是他們兩個人都有一個作為刑警來說相當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在破案的過程中,太容易和嫌疑人或證人共情了。

可能這也是日暮俊介已經四十五歲,卻仍然只是個警部,沒能再往上爬的主要原因之一。其實以他的辦案能力,至少職位能與同期的白鳥秀中不相上下才對。

還有,山平家的那種異味,雖然林真一沒辦法用準確的語言去形容它,但他可以肯定,那絕不是日暮俊介想的那樣,來自於山平千美的殘肢傷口。她的截肢手術已經做了十來年,傷口即使恢復得再慢,也應該早就癒合了才是。

但是看著日暮俊介喝得昏昏沉沉,一副已經快要醉過去的模樣,林真一還是體貼地沒有說出自己的質疑。自己能想到的東西,日暮俊介也一定能想到,只是再聰明的人,有時候也會難得糊塗罷了。

想到這裡,他舉起面前的啤酒杯,和日暮俊介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便仰頭將裡面的啤酒一飲而盡。在酒精的撫慰下,二人漸漸忘卻了工作上的煩惱。等到了十二點店鋪打烊了之後,就連老闆和老闆娘也來到他們的桌前坐下,四個人開始邊聊邊喝起來。

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麼醉倒的,林真一對此已經完全失去了記憶。他只知道,等手機的鬧鐘響起,自己睜開眼睛,一骨碌從榻榻米上坐起來的時候,身旁的日暮俊介和燒鳥店老闆鼾聲正濃,睡得很香。

聽見他發出的聲響,那兩人也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嘴裡咕噥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又馬上沉沉地睡去了。

聽到林真一發出的動靜,老闆娘立刻就拿著一碗湯麵走出了廚房,笑盈盈地遞了過去:“林警官,你可算是醒了,昨天還沒喝幾杯你就醉倒了,作為年輕人,你這酒量可真不行。來,這是我剛剛做的雞湯麵,快趁熱吃了吧,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要往胃裡墊些東西才行。”

經她這麼一說,林真一才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裡確實空落落的,還有些反胃。他感激地將湯碗接過,坐到一邊的椅子上,開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雞湯麵香濃可口,而且在熬湯時將雞皮去除了,所以喝起來一點都不油膩。林真一很快就將它全部吃完,到最後就連一滴湯都沒有留下,老闆娘在一邊看著,笑得臉上開了花。

日暮俊介的大腦雖然還在睡夢中,但是鼻子卻沒有休息。空氣中那誘人的香氣讓他動了動鼻尖,緊接著便也醒了過來。

十分鐘後,林真一和日暮俊介的面前只剩下兩個空空的湯碗。日暮俊介意猶未盡地拍了拍圓溜溜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飽嗝。

吃飽喝足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默默地各自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著嘴唇。他們心裡都清楚,昨天晚上的輕鬆只是暫時的,到了新的一天,他們也該回到現實中來了。

告別了老闆夫妻二人後,日暮俊介和林真一便雙雙走到了店外。和燒鳥店裡那略帶渾濁,卻溫軟鮮香的空氣截然不同的是,室外的空氣清新而冷冽,大雪雖然已經徹底停了,但是氣溫仍然很低。把空氣一下子吸進肺裡的時候,就連胸口都在隱隱作痛。

兩人都被凍得一激靈,還略有些混沌的大腦立刻就清醒了過來。經過一晚的和衣而眠,他們身上的襯衫都皺皺巴巴地不成樣子,大衣和圍巾上也沾上了少許酒味,在旁人看來,他們兩個和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並沒有多大區別。

日暮俊介苦笑一聲,拍了拍林真一的肩膀安慰道:“林君,你就放心吧,反正星野小姐又不在我們警視廳上班。只要別被白鳥那傢伙發現我們昨天晚上在喝酒,那就什麼事都沒有。

嗤,不過他就算發現了又怎麼樣?難道還能把我開除了不成?以前我們三個來這裡喝酒的時候,他喝醉了,吐了自己一身,還不是我和蒼井把他抬回家的?早知道他現在變成這樣,當初我,我還不如把他扔在雪地裡凍一晚上……”

見日暮俊介越說越激動,林真一隻能在一旁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白鳥秀中和日暮俊介為何會從焦不離孟的兄弟,變成如今這劍拔弩張的關係,至今仍然是警視廳眾人諱莫如深的秘密。而像林真一這樣來了不過五年的菜鳥,自然是什麼小道訊息都打聽不到的。

日暮俊介回過神來,對著林真一勉強笑了笑,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林君,今天我們最主要的工作,還是要將酒吧的那兩個合夥人高橋剛吾和山口翔太帶去警視廳做個詢問筆錄。我們先打個車回辦公室吧,趁還沒上班,先把身上的襯衫換了,再洗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