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俊介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接著便笑著站了起來:“好了,今天我們兩個已經叨擾三位很久了。既然三位都不認識神之木英矢,也提供不了什麼線索的話,那我們就先走了。”

山平美智子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坐著沒有什麼反應,而山平孝之和山平千美則擺出了一個客套而疏離的微笑,紛紛站了起來。

可是還沒等山平千美完全站穩,她卻突然不知為何腳下一軟,又直挺挺地坐回到了沙發上。日暮俊介和林真一都皺起了眉頭,探究地看向了她的腿,但山平千美似乎對此不以為意,又立刻站了起來。

等山平千美將他們二人送到樓底,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日暮俊介在心中忍耐了許久的話,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山平小姐,你的腿……十幾年前的那場車禍,我是一直到了今天才知道,你被人用摩托車撞了,還撞得這麼厲害。不知道你,你的腿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山平千美看著對面中年男人那張黝黑嚴肅的臉,和那道猙獰恐怖的疤痕,雖然早就在照片裡看到過它們的樣子,但是近距離出現在眼前時,還是讓她嚇了一跳。看來這些年,這位當初意氣風發的日暮警官過得也不怎麼如人意。

但是那又怎麼樣?山平千美在心裡冷笑。不論他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他的妻子和女兒根本就沒有任何嫌棄的意思。一個刑警,多麼威風,他雖然晉升得很慢,混了這麼多年還不過是個警部,但至少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還有家人的陪伴。

如果哥哥現在還活著的話,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妻子,孩子,他也一定會有的。

就是因為這些刑警當初的不作為,哥哥被殺案並沒有沉冤得雪,而且自己的腿也廢了,每天能好好地站著上課已經是謝天謝地,回家的時候腳腫得像兩隻豬蹄,就連拖鞋都穿不上,更別說過去的跳舞鞋了。

每次午夜夢迴,她都覺得那深深的仇恨在啃咬著自己已經支離破碎的心。捫心自問,她本來並不恨日暮俊介,他做到了自己該做的本分,甚至額外地又多給了一些,雖然並不多,但也是足夠的了。

可是那人說得對,日暮俊介當初來找自己的時候,真的是想來打聽線索,替哥哥的案件再做一次最後的努力嗎?不見得。

他來,只是希望那起案子可以順利地結案,能夠快一點平息輿論的風暴,在這一點上,他和那些袖手旁觀的罪人沒有什麼區別。

一起簡單的自殺案,就算真的查到了哥哥自殺的原因,警方能做的,也不過是將那些未成年的人渣抓起來,好好地教育一番,接著就會把他們全都放走。

然後,那些人的罪行會被擦去,檔案乾淨地像一張白紙,美其名曰“少年法”。這樣的法律,保護的到底是真正的弱者,還是被人為分類好了的“弱者”?

瞧他,現在還擺出了一副惺惺作態的嘴臉來。如果真的有心要幫助自己,又怎麼會這麼多年來一直對他們一家三口不聞不問?他們只是搬了家,又不是移民了,有心找還能找不到?

還有,當年自己的車禍鬧得沸沸揚揚,日暮俊介居然都沒能將車禍發生的原因和哥哥的死聯絡起來,這到底是因為他實在蠢鈍如豬,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花心思去查,已經是一目瞭然。

想到這裡,山平千美抿了抿嘴唇,抹去了嘴角的那一絲冷笑後,開口說道:“多謝日暮警部的關係,我的腿……除了不能再跳舞之外,一切都還好。

其實,我從小就希望自己能做個老師,只不過後來,跳舞成了更重要的興趣而已。那場車禍倒是替我做了個選擇,讓我不得不放棄了舞蹈。可能我這個人,註定是要去當老師的吧。”

山平千美輕描淡寫的解釋並沒有讓日暮俊介的心裡更好受一點,但是他暫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所以只能煽動了幾下嘴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林真一見狀,連忙笑著打起了圓場:“日暮警部,我們今天晚上還有個案件分析會要開,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山平小姐,你就送到這兒吧,我們兩個會自己回警視廳的。”

山平千美淡淡地點了點頭,她的眼睛對上林真一那好奇中帶著探究的目光,卻沒有任何的遲疑和停頓,彷彿林真一的懷疑她心中有數,可是她根本就不在乎似的。

不過,她也沒有再看向日暮俊介,而是倒退了幾步後,對著他們二人鞠了一躬,然後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而是直起身,直接扭頭就走了。

山平千美的背影從遠處看起來很堅定,但是仔細觀察時,卻能發現她的右腿似乎有一些微微的不協調。日暮俊介嘆了口氣,拍了拍林真一的後背,然後也轉過身,朝著警視廳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