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額頭上沁出了些汗水,手上的動作卻已很熟練,又猛鋤了幾下,終於將溝挖通。

「走吧。」

王惲在蒙元時仕途不太順,投降時也只是史家的幕客,私下裡常寫詩詞述說懷才不遇的心情,諸如「只恐南陽壠底,空懷梁父長吟」之類。

如今投降了李瑕,今日還得以隨駕,他十分殷勤,連忙搶著去提水給李瑕洗腳。

他才到小溪邊,正要用桶舀水。

李瑕卻已過來,一腳踩進冰冷的小溪裡,俯身洗起來,還向王惲問道:「怕冷嗎?」

「臣不怕。」

「那快點洗了出發。」「臣謝陛下恩典。」

就這麼簡單一件事,王惲大受感動,繞到李瑕下游進了小溪。

「冰水洗腳,有什麼恩典。今日翻地之事,你怎麼看?」「臣......隱約能體會陛下的苦心。」

「是嗎?說說。」

王惲有些緊張,舔了舔嘴唇道:「前幾日聽陛下與董相公說過之後,臣便在思忖此事。雖說如今播種,來不及濟大軍二三月時所需糧草,但眼下忽必烈一心拖延戰事、堅壁清野,陛下若強攻燕京只會徒費糧草,不如開始軍屯,待忽必烈得知此事,必以為陛下之存糧足以應付到夏秋之際,他不知虛實,必亂了分寸。」

李瑕沒作回應,但眼神中已有了讚許之色。

王惲又道:「等陛下安排好了軍屯之事,正好天氣轉暖,可以攻打燕京。而忽必烈猶疑不定,以為陛下不缺存糧,難免會有所疏漏,到時陛下反而可以襲擊他轉運錢糧的路線。總而言之,旁人以為該進攻時,陛下緩下來軍屯,待旁人以為陛下正在屯田時,又可出其不意進攻?至於今日,正是因常人不解陛下深知,故而陛下親自耕耘,以為表率。」

「你很會說話,朕都不知道自己有這許多深意。」「陛下說笑了,臣不過是略略體悟到陛下聖心。」

「你不必隨駕回保州了。」李瑕已洗好了腳,轉身上岸,道:「你來當郭守敬的屯田副使,他那人木訥,你幫襯幫襯他。」

王惲又驚又喜,呆愣了一下,甚至忘了謝恩。

而李瑕已顧不上理他,穿好靴子,翻身上馬,重新向保州趕去。

今日明知白羊澱正在換俘,他還是先陪郭守敬來開展軍屯,倒不是因為他不重視張柔。

其實於公於私,他都還想再見見張柔。

只是這件事既已交給了張弘道與張文靜,誰又還能比他們兄妹二人做得更上心。

~~保州城東。

張弘慶裹著一條斷臂,登上城樓,在階梯處被人攔了一下。

「貴妃在上面嗎?張十一郎求見。」

樓上便有人向下看了一眼,放他上了城樓上方。

只見張家的諸位幕客都坐在那,互相低聲討論著,都有些緊張。

靖節正站在窗邊,回過頭看了一眼,道:「十一郎來了?坐吧。」

「沒有表兄放行,我差點還上不來了。」

「只是以為十一郎還在養傷,待你傷養好,陛下一定有重用。」

「我這隻手被九哥廢了,重用不了了。」

靖節道:「放心,陛下身邊就有不少配義肢的重臣......」「貴妃呢?」張弘慶打斷了靖節的話。

「在上面的小閣。」

張弘慶於是往上面走去。

小閣中,張文靜正坐在一張椅子上,似在假寐。

張文婉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道:「十一哥?是救回爹他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