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嚴云云道:“蒲家經營海貿數十年,不太可能錯。”

“更可能是他不說實話。”

“不錯,此賊揣奸把猾,想必玩的便是這樣的把戲。”

“海上行船非同小可,距離偏差、風向錯誤,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蘇劉義竟沒發現這般錯漏?”

“他畢竟是久在兩淮戰場。”

“那也是江南進士,他若不知,我等還能懂海貿不成?”

這北方官員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事實上,這大唐朝堂之上,從天子到宰相,再到百官,懂海貿的並不多。

便有官員道:“嚴刑逼供而已,剝皮拆骨,必有蒲壽庚說的時候。”

嚴云云則是看向了站在一旁始終不說話的陳宜中。

“永權,你如何看?”

陳宜中是在江心寺被俘虜,押解北上之後投降的。抵抗到了最後,卻又沒守住忠名,如今只在戶部任了個小官,每日都是鬱鬱寡歡的模樣。

嚴云云卻頗倚重他,常有關於江南錢糧經濟之事問他。

也曾有人私下提醒嚴云云,說是賈似道曾用陳宜中而遭反噬,可見陳宜中不足以信賴。只是嚴云云不聽,還反問了一句“江南之事不問他,問你可好?”

此時,陳宜中才走上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那些海圖,末了,肅揖道:“嚴相公,下官未能看出錯漏之處。”

“亡宋國庫收入,有三成來自海貿,你在宋廷官至宰執,豈有不知之理?”

陳宜中心中略感尷尬,他任宰執時,宋朝廷已是風雨飄搖,哪還有精力去管這些,還不是泉州市舶司交上來多少是多少。

但他只是略作沉吟,很快便從容解答了嚴云云的問題。

“朝廷不與商賈爭利,向來只管抽稅,便是臨安朝廷,懂海貿的官員也並不多。不過有一人,嚴相公或可去問他,賈似道當朝時諸事便多由他打理……”

“廖瑩中?”

“是。”

~~

長安,碑院。

宋元右二年,呂大忠把《開成石經》《石臺孝經》等碑石遷至長安府學之北墉,此地便有了碑院之稱。

如今碑院後方又修整出了一座藏書樓。

藏書樓中,正要整理古籍的廖瑩中手中拿著放大鏡,正在看一份拓本,一邊聽著嚴云云說話。

“好教嚴相公知道,這幾張海圖,我也是看不出對錯來。蒲壽庚此人我卻瞭解,他敢不據實以報,便是欺我們不瞭解那些蠻夷之地。”

“連你也不懂這些?”

廖瑩中反問道:“陛下真正的難處只怕不僅是在這些海圖吧?”

他稱得上當世數一數二的幕僚,官職雖然不高,但最擅長為重臣剖析局勢。故而一開口,嚴云云就點頭不已,不再板著臉。

“不錯,陛下欲興海事,滿朝上下卻找不到一個真正能擔事的海政大臣。”

“如何才算是能擔事的海政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