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思巴盯著李瑕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魂魄歸來,改換天地?”

有一瞬間,李瑕確實是驚了一下,只覺背脊生涼。

然而,很快他便意識到這並不是秘密,他和很多人都說過,與李墉、郝修陽、阿莎姽等許多人都說過,甚至他們所謂的青冥教中就有不少人信奉他是冥王。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李瑕才發現真正驚嚇到他的不是那句話本身,而是八思巴那雙眼睛。

他遂反問了道:“你信嗎?”

“我信。”八思巴立即點了點頭,眼眸中光芒愈盛。

李瑕問道:“你為什麼信?”

“因為我也是帶著前世的記憶轉生。”

八思巴語不驚人誓不休。

這一瞬間,他的眼神愈發慈悲睿智,語調也變得蒼老起來。

“我的前世,乃是貢塘的老僧,名‘薩頓日巴’。是夜迦神降臨到我的面前,說‘桑查一再祈求,願能統吐蕃,他本人無此緣分,你應前往他家,治理吐蕃’,因此,我遂轉生為桑查之子。”

這種話,李瑕當然是不信的。

他驚異的是八思巴能夠說得如此逼真。

郝修陽上前幾步,向李瑕低聲道:“他說的是真的。”

“是嗎?”

“他還很小的時候,隨伯父會見僧人,對其中一名老僧說‘你是我的近侍扎西頓珠’,扎西頓珠驗證之後,哭拜了他。此事,吐蕃僧人都知道。”

“老道長是修道之人,也信這些?”李瑕不由問道。

“他說服我了。”郝修陽目光灼灼,一掃之前的疲倦,又道:“我也說服他了。”

李瑕遂看向了站在一邊,一直無聲無息的阿莎姽。

阿莎姽看向李瑕的目光依舊帶著信徒的崇拜,道:“這個僧人說的是真的,他與冥王你一樣,都是魂魄轉世。”

李瑕心想,阿莎姽這些年神志逐漸清醒之後,說的話卻越來越離譜了。

他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想法。

可以想到,在翻越祁連山的一路上,這信佛、通道、信鬼的三人已經達成了新的共識。

就好像忽必烈在六盤山接受了八思巴的金剛灌頂,奉八思巴為上師。重要的,除了忽必烈可以修行佛法了,還有巨大的政治利益,這就是以前的共識。

現在,八思巴不需要李瑕接受灌頂、成為佛教徒,只需要與李瑕互相印證天生異象。

這位喇嘛是了不起的,在佛道辯論時贏了道家,如今身為俘虜,卻還能夠說服了郝修陽、阿莎姽。

但這又何嘗不是郝修陽、阿莎姽想要的?

對於李瑕而言呢?

他本心裡很不喜歡這些,甚至感受到了一種被綁架、被控制的不悅,並且在心中十分警惕起來。

他已不是初來乍到時自由的靈魂,他已成了君王,哪怕說他是腐朽成了一個皇帝了,總之他已掌握著皇權。

能夠讓皇權瞬間感到警惕、感到排斥、感到非常不舒服的,就是眼前這三個人合力在促成的東西……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