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臉色已然掛不住。

如今身處江陵城中,他無可奈何,但文筆如刀,他對李逆的看法難免能影響到江南士人……

正此時,有人來道:“陛下召草窗公覲見。”

方宗昌這才稍稍鎮定了些,道:“今夜學生們有場詩會,倒並未喝太多酒,散場時路過蓮藕巷,遇到一人正對著巷邊撒尿,遂說了他幾句。不想對方怪學生們多事,罵了許多汙言穢語,之後他便痛毆了學生們。但沒想到,對方卻是李……唐皇帝麾下愛將陸將軍。”

覲見?

周密心想,不過一個難以成事的叛賊,如何可稱得了“覲見”?

由人領著,一路走向江陵署衙的二堂。

門被開啟,周密目光看去,驚訝地發現李瑕並不在,空蕩蕩的堂上只有王應麟一人在。

更讓他驚訝的是,王應麟竟是跪在那裡,留下了一個背影,輕輕顫動著。

周密上前兩步,只聽得身後響起了“吱呀”聲,卻是門已被關上。

堂內只剩下他與王應麟。

“深寧公。”

周密上前想扶,卻是嚇了一跳,道:“深寧公這是……”

他目光所見,王應麟卻是已雙目通紅,淚留滿面。

“竟有此事?”

“出何事了?深寧公?李·他威脅你嗎?”

隱隱地,他能聽到王應麟嘴裡喃喃了一句什麼。

不太清楚,似乎像是“臣……愧對先帝重恩材。”

扶也扶不起,周密只好茫然地立在那兒,等了好一會,王應麟才緩過神來,開口緩緩道:“天柱不可折,柱折不可撐。九鼎不可覆,鼎覆人莫扛。”

聽著這詩,周密便心安不少。

“我明白,深寧公不願附逆。”

“是啊,不可附逆。”王應麟喃喃道,“我已決定,附順於大唐皇帝。”

“什麼?!”

“你覺得,大宋國祚還有多久?”王應麟問道,“臨安的皇位上坐著這樣一個皇帝,國祚已盡,該如何讓天下生黎少遭厄禍?”

“我不明白。”周密不可置信地退了兩步,道:“深寧公?你被怎麼威脅了?我不相信你會在轉眼之間有此大變。”

周密吃了一驚,臉色也有些變了。

他絕不相信。

然而,王應麟起身,轉頭看向周密,眼神雖然充滿了悲傷,卻十分清醒。

“你須信我大宋國祚已盡,天下之興唯在於唐。”

署衙另一間處理公文的堂上。

史俊緩緩走到了李瑕面前,行禮,問道:“陛下不見周密?”

“不需要了。”

李瑕正在處理公文,頭也不抬地道:“朕已經說服了王應麟,關於此事,剩下的部分他會辦妥。”

“陛下英明。只是,周密畢竟名望……”

“朕可以禮賢下士,但不想裝模作樣時,也沒人能勉強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