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變化,更讓丘通甫痛心疾首。

「京湖精兵盡在於此,主帥重病,鄂州已失、後路被斷,你們居然還在想著先為元軍除掉心腹大患,那搖搖欲墜的大宋社稷還能保嗎?!」

「大宋社稷」四個字入耳,呂文德轉過頭,隰了嗜嘴,開口,說的卻不是如何應付元軍。

「那個小卒,他競敢說我蠢?」

「岳父,萬莫與那等粗鄙丘般見識。連敵人也對我失望了?」呂文德也不知在看哪裡,以很低的聲音自語了一聲,「三十年從戎,呂老六再三提議,卻連這點局勢都看不出來?」

這句話也只有站得最近的丘通甫聽到了,略一琢磨,隱隱體會到岳父的心情。

到底是怎樣低階的錯誤,才能夠讓對他最不抱希望的敵人都感到失望?

據丘通甫所知,這位岳父不是沒被人罵過。

事實上,有太多人罵呂文德性子忌切而貪婪,他貪汙腐化的名聲可謂人人啐罵。

但也許他覺得為大宋社稷立下那麼多功勞,呂家的「寶貨充棟宇,產遍江淮,富亦極矣」是他該得的,罵這些,他不在乎。

但,對他的赫赫戰功,對他的能力還從來沒有人敢稍批評一句。

私德有虧沒關係,一世英名不能毀。

雖貪、雖妒,但不能蠢......

丘通甫目光看去,只見呂文德的臉色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變得更難看了,因為暈倒轉醒,頭髮都有些散亂,從頭盔中落下來。

往日沒發現他的頭髮已經是灰白色的,原來看著格外蒼老。

確實是老了,糊塗了......蠢了。

「岳父。」丘通甫上前,低聲又道:「今日已折損了不少將士,萬一真將十萬京湖精銳丟在這裡,後果不堪設想。

他懂得呂文德那句「誤國家者,我也「是什麼意思,勸說之後,又委婉地補充了一句。

「且後父身體不適,不如收兵,調養好之後再戰。」

本以為這般能勸得動呂文德......

然而。

耳畔炸開的又是一聲喝叱。

」閉嘴!」

呂文德一把推開丘通甫,罵道:「你個蠢書生懂甚?莫煩老子!」

也不知這大病之人哪來的力氣,站起身來再下令,已是聲若洪鐘。

且頑固,死不知悔改。

「去,將那該死的叛軍土卒提來!再派人去告訴元軍將領,老子馬上便能殲滅李瑕,不需他們援助。再問問他們,宋元盟約還在,怎敢進入大宋境內?速速退去。

丘通甫一聽,見呂文德競還是固執地要滅李瑕,不由大急,猶想相勸。

——岳父你怎麼能犟到這個地步?

下一刻,呂文德回過頭,冷冷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凌厲而堅決、殺伐決斷。

丘通甫一駭,背上一片涼意。

忽然又聽得西面長崗嶺上戰鼓又被擂響,叛軍像是有種被宋、元聯軍包圍的悲壯,又像是有必勝的決心。

這邊呂文德性子頑固,那邊李瑕性子也烈,竟是想要一戰擊敗宋、元兵力。

丘通甫認為李瑕不可能勝,該退一步的......哪怕是呂文德犯了糊塗,他也認為該由李瑕退一步。

但同時,他又驚恐於這種決絕。

由此,他開始思考李瑕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獲勝,目光轉,落在呂文德的背上,想到萬一大戰時呂文德背疽復......愈發驚恐。

「不可啊!」丘通甫終於從喉嚨裡發出恐懼的顫音,「玉石俱焚......萬一......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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