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丙站在千人隊中,眼神愈發麻木。

他的左耳已經越來越痛,那嗡嗡的聲音還沒消失。

他本來以為還是像平時一樣去挖城牆……十餘日的挖掘經歷,他已明白大概要怎樣才能在壕溝裡活下去。要裝做很賣力,但不能太靠近城牆。但也可能只是因為運氣好,沒被射中。

但很快,雲梯被人抬了上來。

李丙預感到不好,看向馮量載。

“我們……”

號角聲突然響起。

與之前一樣,蒙軍殺了一些人,俘虜們向城牆湧去。

這次不是去挖掘了,這次是真的上戰場……

李丙知道自己今天要死在城牆下了。

他已經能聽到最前面那些倒黴鬼的慘叫。

“啊!”

像是被滾燙的金汁澆死的。

“我想死得痛快點……叫石頭砸死我吧……”

“我們能立功的!”馮量載大喊道,像是在用聲音為自己壯膽,“我們攻上城頭,能進八都魯軍,當蒙古人……”

李丙只感到絕望。

“聽到了嗎?!”馮量載又喊道:“我們要立功。”

他喊得雖大聲,卻已經哭了。

已經跑進宋軍箭矢的範圍了,他隨時會死。

“我們要立功啊!”

馮量載抬起手,努力做最後的激勵士氣。

“打贏這一仗,我們就不再是驅口,像汪總帥一樣的漢官們會求情,釋放驅口……”

李丙只覺耳朵裡嗡嗡嗡,突然不想再聽這些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還在掙扎,就麻木地,任由本能的求生慾望驅使。

隨它去吧。

“噗!”

血潑了李丙一臉。

他愕然,回過頭看去,與馮量載那帶著淚又帶著驚詫的眼神對了一眼。

一片紅霧中,馮量載的脖子已經被劈斷了一半。

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這個讀過書、會說蒙語的……驅口,就那樣輕易倒了下去。

李丙本以為他會是數萬驅口裡活得最久的……

屍體倒在地上,李丙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落在了這一千人的末尾。

一個騎在馬上的蒙卒一手舉著帶血的彎刀,另一隻手拉著韁繩,驅馬在宋軍箭矢能射到的交界處來回走動,嘴裡大喊著。

“烏日格希!”

當馮量載的屍體倒下去,蒙卒依舊沒意識到他殺掉了一個會說蒙語的通譯。

他不需要通譯。這裡也沒有通譯,只有驅口。

只要揮刀,驅口們自然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烏日格希!”

又一聲大吼,蒙卒看向了駐足不前的李丙,一刀劈下……

李丙還在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