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似道話到這裡,愈發懇切。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不是嗎?”

吳潛問道:“師憲拿到證據又如何?面呈官家?或暗中控制皇嗣,填你一己私壑?”

“一己私壑?我賈似道所行,護的是大宋社稷。”

“你操之過急,必禍國殃民……”

“哈,老頑固不懂便閉嘴!”賈似道頓時變了語氣,道:“你已一敗塗地,若還有一絲對社稷之忠貞,助我。”

吳潛深深看了賈似道一眼,眼中浮起悲憫之色。

“好,你我來護大宋社稷……榮王派人滅李家滿門,此案,依大宋律例,宜如何處置?”

賈似道譏笑一聲。

吳潛遂接連發問。

“魏關孫溺斃於榮王府,此案是否該查?

魏峻喪子之痛,屢次於御前懇請徹查,突兀暴斃,此案是否該查?

李瑕回朝以來,兩番遭人行刺,盜賊也好、蒙古細作也罷,此案是否該查?”

“你休與我扯……”

“重臣遇刺,為何不見臨安城內搜捕細作?為何不見其餘朝臣嚴加防範?為何壓住風聲,假若無事,彷彿天下太平?”

“你心裡清楚。”

“不錯,不僅是老夫,滿朝上下誰人不清楚?殺李瑕者榮王是也。”

“榮王是皇親,是官家一母同胞之兄弟,李瑕是誰?”

“這便是你眼中的規矩,你眼中的大宋社稷?!皇親便可肆無忌憚殺人滅門?!其餘人等,哪怕是為國立功,活該引頸受戮?!”

吳潛大喝一聲,又啐罵道:“既如此,你還行甚公田法?!”

賈似道大怒,喝道:“此非我眼中之社稷、規矩,乃古往今來之社稷、規矩,亂社稷者、壞規矩者,天下共敵,何錯之有?”

“規矩因誰而壞?社稷因誰而亂?”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古往今來,俱是如此。”賈似道一字一句道:“榮王可殺李瑕,李瑕不可殺榮王,此為天子之心……”

“王法無親!若王法不能殺趙與芮,天道來殺,理所當然!”

“吳毅夫!我當你是忠於社稷,看錯你了!”

賈似道確實詫異。

他本以為能說服吳潛的。

吳潛不過是個迂人。

但,失算了。

“老夫所忠之大宋社稷,蒼生、道統、法禮。你所忠之大宋社稷,王公顯貴之社稷,你欲限田?限顯貴之田,實為護顯貴之社稷不衰,人不自知,進退失據,身敗名裂,指日可待!”

賈似道猛然抬手,指向吳潛,怒意迸發。

吳潛又道:“你護社稷、守規矩?你嫉妒李瑕,嫉妒他比你有膽魄,嫉妒他心之所懷遠大於你之社稷、規矩……”

“閉嘴!”

賈似道臉色鐵青。

他不再玩世不恭,不再嬉笑怒罵。

這次,他是真真正正被吳潛激怒了,遂狠狠咒罵了一句。

“我要你死,肝膽俱裂,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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