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高明月卻是全然不同。

高明月看著溫柔嫻靜、弱柳扶風,但很是能吃苦,骨子裡是堅韌性子;張文靜看起來聰慧狡黠、活潑好動,卻有些嬌生慣養。

只到太陽完全出來,她才哼唧一聲,感受到李瑕抱得緊,不至於掉下去馬背,方才扯下毯子,顯出俏顏來,眼睛卻是睜不開。

“到哪了?”

“昭化。”李瑕道:“這般顛簸,你真睡著了?”

“沒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的,山真多啊,一輩子看的山加起來也沒這幾日多……”

“我懷裡有肉乾,自己掏來吃。”

張文靜伸手到李瑕懷裡,卻不掏東西,側身懶洋洋地倚著他,道:“還以為要在利州待許多天,卻只待了一天。”

“利州不打緊。”李瑕道:“利州由汪德臣經營十年,當地士紳百姓早已忘了宋廷,只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鬧不出太大動靜。”

“我看那位孔安撫使很對你很敬重,成都那邊怕是沒這般輕鬆吧?”

“嗯,孔仙以往是餘玠麾下,鎮守雲頂城時又經歷過餘晦這樣一帥無能累死三軍的蜀帥,追隨我時官位也低,這兩年在利州,又難免受百姓影響;至於張珏,傾向於我,但只怕沒那麼容易下決心……”

~~

正月初十。

成都以北,一杆大旗豎在綿遠河畔,上書“宋四川安撫制置副使張”字樣。

官道邊的驛館大堂中,張珏獨坐在那,一手捧著兵書,一手執蒲扇輕扇著爐火。

爐上溫著酒,案几邊擺著一盤兔丁,他時不時飲上一口,偶爾放下蒲扇,夾兔肉吃。

時至午後,終於聽得親兵稟道:“大帥,李節帥到了。”

“叫副帥。”

“是,副帥,李節帥到了。”

“那牛肉送來沒有?若還新鮮,趕快去燉了。”

“是,已在燉了……”

張珏放下書,又拿壺酒放在爐火上,方才起身出門接。

過了好一會,幾人重新回來,不時響起朗笑聲。

“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非瑜這是‘知法犯法’啊。”

“那君玉兄不如將我捉起來關上一年罷了?”

“娶便娶了,又如何?唐時亦有並嫡之風,卻不見真將誰捉了,《舊唐書》載,毛仲二夫人同承賜賚;安重榮娶二妻,唐高宗並加封爵。我是他嫡妻也好庶妻也罷,總歸不打緊,把他‘捉起來’,卻是休想。”

“好個伶牙俐齒,既也姓張,或與我是同個祖宗,不知出自哪一房張氏?”

“張副帥問這個,莫非要拜把子,作我義兄不成?”

“好啊!這有何不可?我早想嫁個妹妹給非瑜,來人,斬雞頭、擺黃酒來。”

“君玉兄不必急,待你我談過之後,再說是否拜把子如何?”

“非瑜先請。”

李瑕先在案邊坐了,張珏笑了笑,方才在他對面坐下。

張文靜在李瑕身旁坐了,卻是不再開口,顯得頗為乖巧。

至於方才的言語,是張珏先打了機鋒,有些話李瑕不好說,她卻可幫忙將談話的調子定下來。

犯不犯王法,遵的又是哪朝哪代的王法,捉或是不捉,無非是這些問題。

……

“年節時打聽到龍泉驛附近有家野店賣牛肉,特地叫人查抄了,將這肉送來。”張珏話到這裡,道:“禁殺耕牛,川西這邊一向執行得嚴厲。今日這肉,真是查抄來的,非瑜可信?”

“在釣魚城一起出生入死,談什麼信不信?”

李瑕隨口應著,已夾起來吃著。

張珏卻不吃,自飲著酒,有些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