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了片刻之後,張弘道輕輕敲著桌案,保持著平和的語調,道:“你該知曉,家族事大。不可因你一人之兒女私情,壞張家之安定長榮。”

“我知曉。”

“父兄已為你盡了力。歲中,你與李瑕之事還未傳開時,我甚至考慮送你去漢中。但如今陛下已知情,李瑕太招搖,漢中一戰出盡了風頭,故而,陛下給出最好的條件招降他……”

“他不屑。”張文靜將手中的情報放在案上,還攤開給張弘道看了一眼,語氣中稍流露出一絲驕傲,“兄長請看,他親赴臨安……”

“是,面對陛下招降,他呈書趙宋懦主。我得到訊息,佈局借刀殺人,還被他反手破了。”

“那五哥又何必自取其辱?”

張弘道的氣質比以往沉穩得多,也不惱,道:“我知你如何想的,他在臨安做了更大的事,其人……卓然於世間英物。”

他話到這裡,抬了抬手,不讓張文靜說話。

“我承認你眼光獨到,看中的是男兒確實驚才絕豔。看,我肯誇他,誇到你滿意且無妨,但他再好有何用?他不降啊。我們給了他最大的寬容,他不降,且還招搖,此子往後必將成中原之大敵,成陛下眼中釘。你還如何嫁他?”

張弘道嘆息一聲,苦口婆心,又道:“父親疼你,從小到大,有幾樁事不遂你的意?若有辦法既保家族長榮,又許你配心上人,如何不依?但只問你,如今除非他歸附,可還有其它法子?難不成你要父兄因你牽扯,棄陛下而投趙宋不成?說來我都噁心。”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張家世居保州,三百年前屬遼、百餘年來屬金,視遼、金為中原正統。

為什麼?

趙宋承認的,納貢稱臣,就好比盛唐時每有藩邦臣屬前來朝拜。

蒙古興、金國滅,至忽必烈稱帝這一刻,這已真正成為中原正統王朝之爭。

何時輪得到一個藩邦小國來插手?

因一個女兒看上一個藩邦將領,搭上整個家族?

張柔再疼女兒也不可能做出這種蠢事……

張文靜明白這些,問道:“五哥希望我寫信勸他?”

“是,我希望你寫信勸他。”

“他不會答應的。”

“那也簡單。”張弘道攤了攤手,語氣故作輕鬆,道:“他既無心你便休。”

張文靜不答,看向桌案上那份張弘道用於推演的地圖,想了想,忽道:“他那般人物,自不願久居人下。”

“不錯,李瑕之志向,瞞得過趙氏,瞞不過我,他與李璮之輩相同……你別說話,好,他比李璮有能耐,但實力呢?李璮父子兩代在山東經營多少年?他在川蜀多久?不過半年。扶宋尚且不能,何況自立?你莫將世情看得太簡單了。”

張文靜只看著那地圖,眼泛思索。

張弘道苦笑,道:“我知道你聰明,也不瞞你。我在推演他是否有起兵成事之可能,結果是絕無可能。哪怕退一萬步說,他往後能成,稱王、稱帝,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與你又有何相干。老姑娘了啊你,你只須知道你嫁不了他。”

張文靜笑了笑,忽又問道:“五哥以為,他會攻大理?”

“不錯,蒙哥汗死,其西南斡腹之謀已無用,阿術提兵北歸,大理或有被李瑕攻下之可能。但又如何?攻大理一年,收服其民心至少需三五年,而川蜀民生凋敝、大理民生凋敝,無二十年生息不足已恢復,空掠大理之地而無民力、物力,濟事否?且宋軍毫無野戰之力,唯據險而守,失於被動,早晚必敗。三五年,陛下平定阿里不哥之叛,已有橫掃六合之勢,天下無人可擋。”

話到此處,張弘道自覺說得多了,最後道:“你我兄妹定個約吧,你寫封信給李瑕,他若肯歸附,我與父親歡歡喜喜送你出嫁。但他若拒絕,你死了心嫁旁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