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無能,且防範太甚。阿郎雄才偉略,卻不可毫不防範人心。”韓承緒道:“防患於未然,及早杜絕臣下之野心,方是為臣下好。試想,若驅退蒙人後,由高氏獨鎮大理,萬一受人蠱惑,至有大禍,豈非更壞?”

李瑕點點頭,道:“受教了。”

“阿郎有大志,帝王心術……若過甚,損阿郎豪傑之氣,但卻不可不。”

……

議事堂中,只有李瑕與韓承緒二人。

但反而能談出更多有用的事。

李瑕瞭如何活下去,瞭如何當官、當將軍、當元帥,已到了需要更多東西的時候。

韓承緒老於世故,確能給他拾遺補缺。

他們一句一句一直談到了夜色深沉。

定下了漢中,四川,甚至整個西南,接下來三年的大致規劃。

談過了內治,李瑕則起與各方勢力的關係。

“接下來,蒙古國是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你死我活的幾年。而我,既會是大宋的忠臣、也會是奸臣,一如忽必烈與蒙哥,有陰謀與猜忌,但必須互相維繫,以期在國力上追趕蒙古,至少不輸太多。

對外,我們須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的爭鬥中抑強助弱,損耗他們的實力,並拉攏更多的世侯;對內,勢必與賈似道、丁大全、吳潛,甚至是官家,有更多的周旋……”

~~

李瑕一共談到了兩次吳潛的名字。

他明白往後與中樞的周旋,繞不過吳潛。

何況蜀帥不同於別的外官,每月與朝廷少則有三五份、多則數十份公函往來。

李瑕知道,自己避不開的得與李墉談談。

谷藏

他確實很不喜歡這件事。

尷尬。

既做不到像臨安那些喜歡認親的宦官們一樣,能心安理得地叫不是爹的人作爹。偏又被人像對兒子一樣對待。

……

山河堰的修築進展頗順利,比李瑕親自坐鎮時井井有條得多。

李墉站在山坡上,抬手指點了一會,最後道:“還是吳相公更善水利啊,修築它山堰三壩,一瀕江,一瀕河,一介其中,周詳精密,歎為觀止,歎為觀止。”

“你很敬佩吳潛?”

“當然。”李墉道,“吳相公正肅高節,負經世之才,有恢廓之風。”

李瑕又道:“哪怕他要你死?”

李墉默然片刻,道:“非是吳相公要我死,是榮王、忠王父子要我死。”

“但我可保你不死,吳潛不能。”

李墉笑了笑,任山風吹動著他漂亮的長鬚。

他似想轉頭看李瑕,但忍著沒有。

不止是李瑕尷尬,他亦然。

眼前人長相是兒子,一舉一動又全然不是兒子。見了面,喚也不是,不喚……又每每忍不住。

“你來找我,是吳相公快復相了吧?”李墉望著遠處的大壩,道:“想來,待山河堰修復,我也該回臨安了。”

“不必。”李瑕道,“你知道的,我已是蜀帥。”

“餘玠、蒲擇之亦是蜀帥,吳曦更是蜀王。”

李墉隨口道了一句,找了塊山石坐下,又道:“伱不必勸我,我之所以這般做,是為我對吳相公的承諾,與你無關。”

李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