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旳慶符縣頗為炎熱,為了避午時的日頭,韓巧兒每日都在屋裡躲到傍晚才到院子裡玩。

她以前自是沒這麼嬌氣,但如今日子不一樣了嘛。

“走,我們去隔壁吃竹子。”

小竹熊打了個哈欠,倒也聽話,翻了個身,好不容易才爬起來懶洋洋地跟著韓巧兒。

從前衙繞過長廊,能見到各公房裡一片繁忙。韓巧兒習以為常,帶著慢騰騰的小竹熊又繞到房言楷那個院子的門前。

“咚咚咚。”

“房婆婆在嗎?我們家的小竹苗被它禍禍完了,今日來吃你們家的了。”

很快,院門被開啟。

房言楷家中僕役不多,管事的是從老家帶來的一對同族的老夫婦。那房婆婆開了門,滿是皺褶的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

“姐兒來了?韓老先生與阿郎在院子裡談話。”

“咦,主簿今日竟有閒情。”韓巧兒提起手裡的小籃子,道:“這是給你們帶的冰酪。快吃快吃,一會就化了。”

“那小人再去備些糕點,一會送到院裡,姐兒先往院子去吧。”

那邊小竹熊已迫不及待自往竹圃的方向爬進去,韓巧兒只好趕快趕上。

涼亭裡,房言楷正與韓承緒對坐著,各捧著涼茶在喝著。

見小竹熊來,房言楷搖了搖頭,向韓巧兒道:“莫讓它撥弄了我新種的荔枝,能吃的我已剪好了。”

“嗯嗯,還是主簿家的竹子長得好呢。”

韓承緒轉頭笑道:“忘了與你這丫頭說,該稱‘房知縣’了,莫失了禮數。”

韓巧兒忙跑到涼亭前,行了個萬福,喚道:“恭賀房知縣升官,官運亨通,多福多貴。”

“借巧兒吉言,去玩吧。”

房言楷笑笑,目光落在小竹熊那肥嘟嘟的身子上看了一會,忽而嘆了一口氣,向韓承緒問道:“你準備妥當, 近日便要走了?”

“家當還未拾綴, 但就在這幾日了。”韓承緒拍了拍膝蓋, 嘆道:“去歲才翻修了院落,倒有些捨不得。”

李瑕遷了“權知筠連州事”,人雖未歸, 已將官印送來,咐囑韓承緒先行置措。

如今, 李墉已趕去筠連安排, 很快, 高明月、韓承緒也要過去。

幕僚、家眷去上任,這絕非正常章程, 但如今戰火連綿,也只能特事特辦。

“若非知道李知州是故意謀求這個官位,我還當他是被明升暗貶。筠連羈縻州以往皆任苗、彝、僰人首領為世襲土官, 僅於名義上歸服。”

房言楷話到這裡, 搖了搖頭, 又道:“元豐年間起, 方有中州官員上任,但並無實權, 筠連之民生兵事,依舊由土官掌握。”

“簡單而言,統而不治。”

“是啊, 統而不治。”房言楷道:“便如當時那巡檢鄔通,便是世襲土官, 素來不服管束。否則長寧軍又何必捨近求遠,選擇駐於凌宵城?”

韓承緒道:“長寧軍做不到的, 我家阿郎做到了,鄔通被剿了。”

房言楷點點頭, 道:“李知州若親赴筠連,必治理妥當,甚至改羈縻地為歸化地亦可。但他既未歸,你等又何必急在一時。”

“形勢急迫,緩不得啊。”韓承緒道,“何況,說到羈縻地苗、彝、僰諸族之治理, 主母比阿郎還要適合。”

“是嗎?”

房言楷顯然不信。

李瑕那妻子高氏甚少出面做事,給人的印象不過是個柔弱的小姑娘,又豈能代李瑕打理深山蠻夷之事?

“與房知縣直言也無妨。”韓承緒道:“主母之身世……她歷代祖先,會盟滇東三十七部, 為彝民諸部之主;融合西洱河蠻、僰人、哀牢人、西爨白蠻、滇池漢人,為白族首領。”

房言楷一愣,訝道:“竟不是南郡高氏,而是大理高氏?”

“不錯,高氏主大理國百五十年,主母自有手段歸化小小的筠連羈縻地。”韓承緒道:“且還有阿郎這朝廷命官之名義,另有兵權、錢糧。”

房言楷點點頭,對此事不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