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玉顯然不認為會有宋軍放棄走嘉陵江河谷,冒著巨大旳風險翻山躍嶺到渠州來。

聽了史樟這一番言論,他便有些確定史樟說的“不知兵事”是真的。

但李庭玉頗喜歡史樟,有心幫忙想讓這位史家郎君儘早熟悉戰事,以免在大汗面前失了分寸,於是說起如今蒙哥攻釣魚城的情況。

“……大汗入蜀以來無往不勝,唯獨在這釣魚城遇到了阻擋,至今已圍城四月有餘,猶不見宋軍疲態。”

史樟問道:“莫不是有大將不肯盡力?”

李庭玉搖頭,道:“大汗金帳即在眼前,誰人敢不效力,遠的不說,便說半個月前,董文蔚將軍為激勵將士,親自搬雲梯,冒著飛石,登崎嶇而上與宋軍苦戰。”

“入城了?”

“差一點,可惜傷亡慘重,無奈退軍。”李庭玉嘆息道,“之後,董將軍之侄董士元代叔父攻城,率精銳登上城頭,惜因後援不繼,被迫撤回。”

史樟道:“驚心動魄。”

“不錯,驚心動魄。”

李庭玉深以為然,點頭不已。

“末將隨汪總帥與川蜀宋軍交手十餘年間,王堅聲名不算顯赫。沒想到,竟是如此狠角色。”

雖是對壘為敵之人,但李庭玉對王堅卻也真心佩服。

史樟似因此對王堅也好奇起來,問道:“此人很了得?”

“豈止是了得?”李庭玉道:“敢與大汗對陣,只說這份膽魄,便是世間少有。”

他起身,翻出一份釣魚城的地圖來。

這地圖已有多處磨損。

看得出來,李庭玉每有空閒,便是在琢磨如何攻破釣魚城之事。

“釣魚城確實是險峻非常,讓人見之即感慨上蒼……長生天鬼斧神功。但只憑險峻攔不住大汗, 王堅此人, 確是名將之資。”

李庭玉說著, 手指劃過鎮西門、護國門,又道:“自攻城以來,我軍有兩次幾乎要得手, 皆因王堅及時支援而功虧一簣。王堅,有勇有謀有威望, 心志極堅, 可謂是人如其名。”

史樟凝視著地圖, 道:“我素來認為趙宋必亡,沒想到, 長生天能賜趙宋這許許多多良將。”

“是啊。”李庭玉唏噓不已,道:“可惜,王堅名將之資, 困於臣節, 迷於窮途。他若願降, 為大汗效力, 必能威鎮四海。”

“自是如此。”史樟笑了笑,有些譏諷, 道:“趙宋君臣猜忌,遠不如我大蒙古國。”

他低下頭,隨手擺弄著桌上的筷子, 又道:“李總領可發現一事?我大蒙古國世侯子弟往往兄弟相親,少有間隙。史家, 以及與我相熟的保州張家、歷城劉家,皆是如此。”

“確實如此, 汪總帥家中,亦是兄弟同心。”

史樟道:“因大蒙古國從不吝於封賞, 從不猜忌武人。故而英傑不愁無建功立業之機,將門子弟不必爭一點家財。敢戰、敢立功者,不愁出路。”

“正是如此!史郎君見微知著啊。”

隨著這一席話,他不由佩服起史樟。

這份眼力、這份對大蒙國古的忠心……無怪乎史家能一門三萬戶,得大汗信重。

“以郎君之才幹、出身,往後必為國之柱石。”李庭玉不由感慨。

史樟拱了拱手,應道:“樟雖年少, 亦有建功立業之心,今初上戰場,還請李總領能多多提點。”

李庭玉見他如此謙遜,更添親近, 忙笑道:“這是自然,你我皆為漢軍,正該同氣連枝。”

一場接風酒,賓主盡歡……除了坐在主位的史楫。

史楫始終冷著一張臉,也不知到底是誰得罪了他。

但李庭玉與史樟聊得義氣相投,已漸漸忘了看史楫臉色。

多飲了幾杯之後,酒氣上來,更是放開不少。

“請史郎君再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