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城旳西北一百二十餘里便是都江堰,座落於川西高原與成都平原交界。

都江堰以北不遠,有一條山澗小溪匯入岷江。

小溪兩畔各有高山,名為“兩夾巖”。兩片山相距一箭之地,中間夾著深谷。

李瑕與劉黑馬便是約在兩夾巖見面。

雙方各只派百餘扈從,李瑕由南面登山,劉黑馬走北面,到了之後隔著深谷交談。

“知州,沒發現埋伏!”

山頂上傳來劉金鎖的叫喊聲,顯得頗為歡快。

熟悉劉金鎖的人聽了,便能明白李瑕是沒什麼誠意要投降的,否則劉金鎖該是憂慮才對。

果然,很快又聽劉金鎖喊道:“楊奔你捅我做甚,還瞪老子?你眼裡長釘子了是吧?!”

大好山川,一派自然景象,鳥語蟲鳴之中多了這些叫喊,李瑕只覺聒噪。

他早便知道劉黑馬不會有埋伏,拾步向山頂走去。

今日沒披甲冑,只穿著一件長衫,彷彿外出郊遊的翩翩公子。

隔著深谷,劉黑馬卻是不曾派人先探一探,徑直走到了崖邊,已站在那等著李瑕。

這份氣魄,便壓了李瑕一籌。

“幸會!”劉黑馬看李瑕終於走上來,遠遠抱拳,放聲喊道:“老夫早知你年輕,今日相見, 原是這般年少出挑, 好!”

喊聲被山風吹散,還是能聽出他很和氣。

不像威名赫赫的將軍,更像文官。

“幸會。”李瑕放大音量,道:“劉將軍也與我想象的不同!”

“哈哈哈, 常有人如此說!”劉黑馬大笑, “可惜,非瑜你太小心, 太惜命了, 否則你莪把酒相談,豈非好過隔著懸崖喊叫?!”

“我惜命, 想活得長些。”李瑕道:“希望劉將軍亦能如此!”

劉黑馬並不生氣, 還在笑,擺手道:“哪怕雙方交戰,你我卻無仇怨,不必如此針鋒相對。”

他深吸一口氣, 又笑道:“天朗氣清, 惠風和暢, 若不必打仗, 豈不美哉?!”

“那便請劉將軍撤軍吧!”

李瑕並未被劉黑馬和煦的語態感染。

兩人能站在這裡閒聊, 無非是因為一方正在準備糧草、一方正在準備防禦, 仗暫時打不起來而已。

時機一到, 蒙軍殺將過來, 才不會管天氣好不好。

“大老遠趕來, 豈有輕易撤軍之理?!”劉黑馬道:“但非瑜今日來見我,動靜不小, 想必趙宋朝廷早晚要得知此事,到時罪你‘潛通蒙古’, 你如何是好?不如降了吧?!”

“謝劉將軍關心。”李瑕轉頭向群山以東望去,道:“但只要殺了你, 想必朝廷不會怪罪我吧?!”

“哈哈哈!”劉黑馬再次放聲大笑。

山谷中有迴音響起,真是聲震四野。

“年輕人, 戾氣莫要太重。老夫很欣賞你, 想招你當女婿,你意下如何?你莫看老夫今年五十又八了,膝下有十六個女兒,最小的幾個還未出閣, 正好與你相配!”

李瑕眯眼看去,雖隔得遠, 卻還能看出劉黑馬身姿矯健, 不像五十八歲。

“謝劉將軍厚愛,我已娶妻了!”

“又如何?我大蒙古國沒那許多規矩,你若歸順,多娶幾個,誰能說三道四?老夫便有妻氏九人!”

“是,蒙古習俗,弟收兄妻、子徵父妾, 不以為恥, 晚輩敬謝不敏!”

“老夫誠心相勸,非瑜哪怕不欲歸順, 何必每每反唇相譏?”劉黑馬還是不惱,笑道:“放心,老夫是真心想與你作翁婿。”

一番說辭, 劉黑馬顯得極是懇切。

若在外人看來,難免會想,你李瑕何德何能,人家見面便要嫁女兒給你?世間哪有般好事都讓你趕上了?

但在李瑕而言,並不認為劉黑馬的條件有多優厚。

他每日全力以赴做事,讀書健體、務公打仗,從未有一絲鬆懈。每一場勝場、每一分實力,都是他努力拼搏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