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這麼想!”陸鳳台喝道。

“你沒這麼想,誰知你上頭不是這麼想的。”

陸鳳台不答。

“那我們把目光從眼前這點小事上移開,看遠些,看看天下的版圖,人家都把你南宋……哦,大宋,把我們這點小小的疆域包圍了。像是獵人把獵物逼進了預設好的陷阱,那麼,獵物跪下來求一求,獵人就能放過它嗎?

陸都頭有沒有想過,也許在你竭力幫蒙人追捕逃犯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準備兵馬南下了,也許四川都已經陷落了,就好像蒙軍攻打大理,過了半年大宋才得到訊息。

一個小小的都頭交出一個小小的高長壽,就能阻止戰事?你又真的知道天下局勢如何了?莫把自己這點差事想得太重要。”

李瑕說到這裡,放緩了一些語氣,又道:“我知道你是精忠報國之人,聶仲由和我說過你的為人,否則我也不敢來了。你與聶仲由的分歧,只在於看法不同。”

“你憑什麼認為你們是對的,我是錯的?”

“這麼說吧,我之前不明白為什麼蒙軍要打四川。”李瑕道:“他們要滅宋,本應該從兩淮直接打下來,攻取杭州才對。”

陸鳳台淡淡道:“兩淮湖泊河流眾多,不利於蒙軍作戰。”

“這些我不懂,但我聽說了你們十多年前守廬州的故事……”

陸鳳台一愣,喃喃道:“嘉熙元年,蒙軍進攻兩淮,杜相公堅守安豐城三月,重創蒙軍近兩萬人;僅過一年,蒙軍再次舉兵進攻兩淮,號稱八十萬大軍,先破北邊的安豐城,攻到廬州,又是杜相公領我等軍民血戰……但如今,杜相公已經不在了。”

“嗯,是你們解答了我的困惑,為什麼蒙軍要捨近求遠去打四川、打大理?因為有這些軍民浴血奮戰,蒙軍不能破兩淮而轉戰四川,不能破四川而轉攻大理。自金國滅後,是你們艱守奮戰近二十年,使橫掃天下的蒙古鐵騎不能南下。說句大不敬的話,以前我覺得……大宋很弱,但如今我發現,大宋的軍民一點都不弱。”

說到這裡,後面的話李瑕沒有說。

陸鳳台卻懂。

他挺了挺腰桿,眼睛裡卻泛起深深的悲傷。

自靖康以來,這大宋從不缺熱血報國之士,名將、英傑輩出,但局勢還不是這樣一天天崩壞下去了?

當年守廬州的將帥們,杜相公沒了、餘都帥沒了、呂太尉轉戰西南漸漸變得貪婪無度……往後,自己還能跟著誰拼死奮戰?

李瑕又道:“我們這些人全都只是洪流中的螞蟻,自相殘殺的話阻止不了大象一腳踩下來。螞蟻該做的是什麼?團結,只有蟻群才可以咬死象。但陸都頭你現在是要把同伴交給土狼,土狼是吃螞蟻的,而不會幫著我們對付大象。”

“原來你是來當聶仲由的說客。”

“他的做法我也不太認同。”李瑕道:“但就這件事上,我認為留著高長壽比交出去有用,你應該幫我們。”

“你為何要這麼替聶仲由賣命?”

“我不是在替他賣命,是在替自己掙命。大象要來了,螞蟻招呼同伴聚起來就是在掙命。”李瑕道:“我惜命,因為知道陸都頭不會殺我,我才敢出來。”

陸鳳台道:“你不必痴心妄想試圖說服我,沒用的。”

他本來還想說“別跟著聶仲由去北邊了,留下來跟著我混”之類的,但想到自己還是自身難保,又把這些招攬的話嚥了下去。

他揉了揉額頭,平靜下來想了想,向樊三吩咐道:“這小子是故意來分我們的心,別聽他胡說……你去把珠翠樓裡聶平嫖過的娘們都審一遍,看有沒有線索。”

“是。”

陸鳳台這才又看向李瑕,淡淡道:“我會找到高長壽,這之前,你就在這牢裡待著吧。”

李瑕微微苦笑,心想重生這麼久了,但處境看起來居然毫無變化,還是在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