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您真回去買了老太太的菜?”

“沒有!”男人道:“等我取了錢再回去時,哪裡還有什麼老太太。我瞅著那墓碑上的照片有些難受,第二天一早就去紙貨店取了些冥幣給老太太燒了。”

“那老太太還來找過您嗎?”

“沒有!”男人抽了口煙:“給她燒錢的時候我就唸叨了,讓她不要再惦記著陽間的事情了,既然到了那邊兒,就踏踏實實地在那邊兒享福。缺吃缺喝了就給孩子們託夢,這陰陽兩界的貨幣流通值是不一樣的,孩子們再怎麼緊緊巴巴,也不至於在這上面摳搜。”

“您說的是,活人還真不差這點兒死人錢。”

“我呢,也打聽過老太太兒子跟兒媳婦的情況。這兩口子的日子過得也不容易。這老太太十八歲經人說媒嫁給了老頭兒,二十歲那年生了頭一個孩子。二十幾五歲那年帶著孩子去地裡幹活兒的時候沒注意,讓孩子掉到了一個廢棄的深井裡。那年代,救人全靠挖,等挖到孩子的時候,孩子早沒氣了。”

“這老太太的命夠苦的。”

“可不是咋地。”男人道:“二十七歲那年,老太太有了第二個孩子,那真是疼到了心坎兒裡,寶貝得不得了。可沒等孩子滿週歲,男人就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偷偷拿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跟人跑了。老太太氣的昏死過去,又被孩子的哭聲給叫醒,從那之後,母子兩個就相依為命。”

“那男的再沒回來過嗎?”

“四十年,那男人整整消失了四十年。”男人伸出四根手指來:“前段時間倒是回來了,但回來不是為了彌補人家母子兩個,而是回來養老,想讓兒子給他拿錢,伺候他。”

“這也太——”

“你也覺得過分是不是?”男人嘆了口氣:“這老頭兒走的時候,孩子還不滿週歲,為了養活自己跟孩子,老太太是沒日沒夜的幹活兒。為了多掙口吃的,天不亮就揹著孩子去地,天黑了才回來。好不容易把孩子給養大了,卻又因為家裡沒錢,供不起孩子讀書,愣是把孩子的前途給耽誤了。”

說這話時,男人往趙陽臉上瞟了眼,見趙陽低頭沉思,便繼續說道。

“現在這個社會,人不讀書上學能行嗎?那孩子本就老實,又沒什麼文化,出去打工也掙不到幾個錢。因為家裡窮,捱到三十多歲才經人介紹娶了個二婚茬的媳婦兒。媳婦兒倒是個過日子的,就是性子潑辣,嘴上不饒人。”

“這嘴上不饒人的媳婦兒要不得,過日子焦心。”

“那得看進到誰家門兒裡頭。”男人道:“這凡是媳婦兒潑辣的,家裡那個男人都不怎麼頂事兒。若是男人頂事兒,女人自然用不著拋頭露面。這煩心的事兒少了,誰還不是個溫柔的小女子。”

“那老太太的兒子接沒接受自己的親生父親?”

“打小就沒見過的爹,你讓他怎麼接受?再說了,這當父親的沒有為兒子謀過一絲福利,兒子自個兒的日子過得還是磕磕絆絆的,哪裡有能力去管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生父親。這老頭兒倒是上過幾回門,都被那個潑辣的兒媳婦兒給攆出來了。這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他們家的情形,也都不同情那個老頭兒。”

“那老頭兒走了?”

“沒!還在村兒裡呢。”男人道:“混得跟個流浪漢似的。”

“這人吶,年輕的時候不積德,不為老的時候考慮,等老了後悔了,一切也都晚了。”

“有個事情我不清楚。”

“什麼事情?”

“這老太太既是村裡的,為何不葬在村裡,而要葬在這邙山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