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宮城的半邊天被火光照的大亮,暗沉的紅傾覆而來,氣勢洶洶。

容歌只覺得背後開始熱起來,可他們誰都沒有動,有人在宮中放了一把火,突然的疾風甚至把火勢卷向了聖上寢宮的方向。

權邵望了一眼,來者不善,今夜的汴京城突然闖進一群不要命的人,他們用盡辦法混進城中,抱著必死的決心。

「宿老,說完了嗎。」權邵俯眼,幽沉道:「該送小殿下上路了。」

宿邑挺了挺脊背,突然大聲說:「殿下,王府的先生永遠記著王府的恩惠,苟且半生未能償還,乾坤扭轉大道背馳,有些恩現在就權當我還了。」

容歌微睜眼睛看著他。

宿青喬喊了聲,「爹!」

宿邑後退,「刺啦」的悶聲,秋水劍見了血,劍鋒從胸口捅出來,宿邑替容歌擋了一劍。

「爹——!!」

宿青喬啞聲低吼,嗓子裡颳著血。

宿邑單手抓住劍鋒,直直跪倒在地,血滴在了隨風擺動的袖管上,眼前的遠處是漫天的火光,黑夜與火肆無忌憚的蔓延。

「殿下,我不認可你的立場,像聖上所言……」宿邑流著淚,艱難的盯著容歌,低聲:「你背叛了我們對你的期待,將我們躲在灰暗裡苟且偷生的骯髒日子血淋淋的埋葬……我們不是一道的人,從一開始就錯了。」

容歌嘴唇翕動,唇角的血早就凝固了,幹在面板上,扯的她兩頰僵硬,硬是說不出話來。

宿邑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宿青喬一眼,儘管宿青喬爬過來小心翼翼的捧他的頭,他都沒給一個微弱的眼神,只對容歌說:「替殿下擋一劍,還老王爺和世子的知遇之恩,之後的生死……殿下好運。」

權邵也愣了,他沒有要殺宿邑。

宿邑在容簡身邊是說的上話的,他是個難得的謀士。

劍卡在了胸骨裡,權邵一時竟抽不出來。

宿青喬看著宿邑垂下了頭顱,鬢角的白髮散落下來,遮住了老頭滿面的滄桑,他解脫了。

走的乾脆利落。

「爹、父親……」宿青喬說不出完整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看什麼,把那白髮撥了又撥,啞聲求道:「爹你看看我,你看看喬兒……我是你兒子啊,我他/媽是你兒子啊!你為什麼對我狠心,你當我是什麼啊?!宿邑!」

宿青喬的嘶喊聲迴盪在容歌耳邊,炙熱的烈火烤熱了宮城,鋪著容歌的後背,可她卻手腳冰涼。

造孽……

宿邑重重跌在了宿青喬懷裡,權邵抽出了秋水劍,心臟裡的血崩了宿青喬一臉,他捧著那殘軀由溫熱一點點硬下去。

白髮徹底散開了,蓋在了他的肩上,宿青喬恍惚間才發現,這是他第一次擁抱父親。

他們之間,少有溫情,甚至沒有。

權邵瀝了瀝劍鋒的血珠,再抬頭恢復冰冷,劍指容歌。

宿青喬抱著宿邑抬頭吼,雙眸猩紅,「你他/媽先殺我啊!從老子屍體上踏過去!來啊!」

權邵不為所動,輕鬆的遏制了宿青喬脆弱的行動,刺向容歌的心口,容歌出奇的平靜,她想,如果皇宮的火能一直燒就好了,燒死容簡,再燒死她……

百年宮城,每一處慢慢變成焦土,變成廢墟,結束這一切。

零碎的長髮被割斷,殘存的血腥氣在容簡鼻尖親近的走了一遭,沒有屍首異處,自燎原的火光裡衝出的神兵攔下了秋水。

「鏗鏘——」

兩道身影纏鬥在一起,容歌抬袖,拭淨了眼尾的淚。

心跳好像停了,她感受不到。

公主殿的每一處,最熟悉的其實不是容歌,是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