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娘立馬戒備起來,右手一拍左腕機括,梅花袖箭直直對向前方的黑影。

“是死的。”鬼臉道士壓了壓何四娘左臂,舉起火把邁步上前:“走,過去看看。”

黑暗中的人影出現在光亮之中,那竟然是具倒懸著的屍體,腳腕用金鎖捆著掛在石樑上,下方的頭部離地面僅有幾捺距離。

屍體原本是背對著二人的,但也許因為帶動著風的影響,屍體此時居然緩緩轉了過來。

鬼臉道士與何四娘立馬站住腳,雖然知道這是具屍體,可面對著這般場景,心臟還是突突突狂跳起來。

屍體的正面逐漸轉了過來,鬼臉道士與何四娘已做足了心理準備,卻依舊不免倒吸了口涼氣——只見那是具面容蒼老、身形枯槁的乾屍,面部極其扭曲可怖,兩手更是深深插在自己的胸口,指甲都嵌進了皮肉裡,可見死時十分的痛苦。

鬼臉道士被幹屍恐怖的形象驚的一身惡寒,暗道這哪是個死人,簡直像十八層地獄裡的惡鬼。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口中對何四娘說道:“咱們還四處去找夜目氏的遺骸,等真冒出一個了,倒有些讓人消受不了了。”

何四娘也從驚駭中緩了過來,回道:“太可怕了,它可能是因為死前頭部長時間充血,導致臉上許多地方都扭曲變形了,看起來要比尋常乾屍恐怖百倍。”

“都是那該死的鐵線蜮害的。”鬼臉道士走上前,想固定住乾屍別再讓它轉了,哪知龍鳴刀剛碰到乾屍身上,就見其忽然一頓,緊接著迅速向下落去。

鬼臉道士瞬間如受驚的野貓,嚇得一下子跳出去老遠,正要細看怎麼回事,就聽何四娘在旁邊笑道:“至於麼你,跳那麼遠,是金鎖受不住力被拉斷了。”

鬼臉道士舒了口氣,忍不住罵道:“他孃的早不斷晚不斷,偏偏等貧道湊近了才斷,貧道還以為屍變了。”

“咱們神經都繃得太緊了,再說它愛轉就轉唄,你非得過去擺弄它幹什麼。”

“貧道這不是想好好看看它的額頭嘛?”鬼臉道士說著一瞥地上的乾屍,其落地後正好保持著一個正面朝上的姿勢,於是又說道:“得!這回更能看得清楚了。”

二人圍到乾屍前,就見它額頭處確實有個窟窿,深到已經穿透了額骨,大小和鵪鶉蛋差不多。

“應該和窟國那些屍體一樣。”鬼臉道士說道:“都是血液枯竭後被鐵線蜮蝕穿了頭骨,折磨致死的。”

何四娘點點頭:“看著倒懸的屍體時,已能猜個七七八八,但親眼見了,還是不免覺得悽慘。”

“所以這座祭壇其實是此人的陵墓?”鬼臉道士說著看了看石室兩側繼續向下的斜梯:“還是說只是這一層?”

“哪怕只是一層,也足以證明此人身份不一般了。”

“確實,這下面就算還有許多層,那也葬不了幾個人,除非越往下石室裡塞的越多。”

“那得待會下去看看才知道,哎?道長,你看後面牆壁上是不是有東西?”

鬼臉道士聞言看過去,果然看到上面似乎刻畫著什麼,他立馬捨棄了地上的乾屍,招呼何四娘往那邊走,片刻後二人就來到了內側石壁的跟前。

牆壁上的石刻規模大大出乎了二人意料,幾乎佈滿了整面牆壁,上面既有圖案又有文字,像是記載著什麼。

鬼臉道士指著石刻上的文字說道:“那是象雄文,貧道只認得形狀,不清楚意義,四娘識得麼?”

何四娘搖搖頭:“孟青遙或許會認識,但妾身嘛…甚至連形狀都沒見過。”

“那咱們還是看圖畫吧…”

牆壁上的石刻與之前甬道中的一樣,線條看似簡單,但刻畫的卻極為傳神,使人很輕易就能讀懂畫中的意思。

鬼臉道士懷疑這兩處石刻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因為它們不僅畫風很相似,更重要的是這種靠簡單線條表達含義的能力,不是輕易就能擁有。不過鬼臉道士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他看著牆壁上的石刻,很快就被畫中的內容吸引了進去。

這是幅完全用來敘事的石刻壁畫,隨著內容越看越深,鬼臉道士的嘴也越張越大,到最後甚至都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天吶!這不正是咱們一直在尋找的、關於此地的來龍去脈麼?!”

壁畫中先是記載了一位苯教徒,從眾人擁護的場面來看,他的身份應該不低,至少是大師一類的人物。

大師的修行場所是一處洞穴,其位置在一座城池的深處,若所料不錯,應該就是巴卻城中絕字營發現的那個洞穴入口。

也許是為了增加苦修的難度,又或許是吃飽了撐的,大師在洞穴中開始不斷開鑿挖深,沒想到這一挖就給某個地方挖通了,接著露出了一片錯綜複雜的巖洞網。

鬼臉道士覺得,這便是甬道壁畫中那些內容的開始,大師無意間挖開了大山裡的巖窟,然後誤以為是找到了什麼福地,於是開始讓人拓寬修繕,這才有了隧道中的諸多石門與旋梯。

當然故事到這裡還沒完,大師此時還在挖,不僅挖到了岩漿河,甚至還越過石橋,找到了懸崖下方的這片谷底。

此時故事開始出現轉折。

有人認為大師開啟了災禍之門,那些鬼頭?便是嗜血的怪物,而大師卻依舊堅持己見,覺得自己的修行要開花結果了,懸崖下的谷底就藏著自己大圓滿的答案。

大師最後決定隻身前往谷底尋找答案,當然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當時大師的一位徒弟十分反對師父的行為,認為他被惡魔迷了心竅,不僅親手開啟災禍之門,甚至還要親自到裡面去。他這麼做後果不堪設想,自己的安危倒在其次,巴卻城甚至都有可能因此而毀滅。

徒弟於是決定用自己的方式阻止這場災難,他沒有師父的人望,只能選擇到石橋對岸的巖窟裡日夜打坐,希望靠虔誠的心來阻擋惡魔。

關於徒弟的記載就到了這裡,他到底有沒有阻止惡魔鬼臉道士不得而知,但數百年後,另一個惡魔過來踢掉了他的腦袋,鬼臉道士卻看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