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這個就能打敗當年的黑衣人?”葉紅魚平靜的眼底流露出化不開的沉重。

周寂嘆息道,“唔...恐怕不行。”

葉紅魚也不客氣,直直盯著周寂,認真道,“我要學你在魔宗山門施展的劍法。”

劍聖柳白的大河劍意雖然很強,但周寂從仙劍世界獲得的瓊華心法可也是源自九天玄女的神界傳承,即便在上限不敵他咫尺無敵的劍道領域,但以葉紅魚萬法皆通的資質,未必不能從中感悟出屬於自己的道。

“沒問題,只要不看我的(大寶)劍,怎麼都可以。”周寂笑了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眼下天色已晚,周寂便和葉紅魚約好,從明日開始教她瓊華仙法,兩人從湖畔回到水榭,夜涼如水,唯有一排搖曳的燭燈照亮幽暗的庭院。

周寂推開院門,打了哈欠正要朝走廊另一側的主廳走去,身後的腳步聲卻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回望,那一個鮮紅如火的身影在陰影中由明豔變得有些啞紅,微微低首,再不復往日所見那般冷豔高傲,纖弱消瘦的身體在夜風中瑟瑟而立,聲音很輕,彷彿隨時都會被雁鳴湖的風吹走。

“謝謝。”

沒等周寂回應,葉紅魚便轉身朝另一側的廂房走去,腳步很快,轉眼就已穿過簷下陰影,消失在長廊拐角。

看著葉紅魚逃走的背影,直到遠處的房門傳來咿呀輕響,周寂方才輕嘆一聲,背朝葉紅魚而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次日一早,天色剛剛矇矇亮周寂就聽到了屋外傳來的敲門聲,周寂磨磨蹭蹭的起床開門,打了個哈欠看向門外靜立的紅色身影。

此時的她已經恢復平日的模樣,再次將那個柔弱纖細的自己關在了冰冷的高傲下。

周寂又打了個哈欠,掩嘴道,“昨晚折騰大半夜,你都不用睡覺的嗎?”

“冥想足以補充精力,睡覺多耽擱時間。”葉紅魚認真道。

周寂苦笑道,“冥想是冥想,睡覺是睡覺,不要把自己當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修煉機器,睡覺是人性的本能....失去本能的人,同樣會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失去人性。”

以周寂的修為,夫子的境界,他們其實都已經不需要吃東西和睡覺休息,只要有法力有真氣,他們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直到法力枯竭,壽元耗盡。

但他們仍保留著作為‘人’的習性,周寂並非夫子那般的饕客,但遠比夫子還要懶散,這樣的惰性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生而為人,不應高高在上,泯滅人性。

葉紅魚沒有周寂的修為,亦沒有千年的經歷,沉默片刻,語氣平淡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睡過覺了,每次睡著都會夢到小時候的情景,即便我已萬法皆通,隨時可入知命,可在夢裡的自己仍舊是那麼的絕望和無助......”

說到最後,葉紅魚的聲音格外低沉,微微下闔的眼睛低著看向手中的仿劍,手中緊緊攥握,如同抓著心底唯一的光亮。

周寂張了張口,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之色,下意識的伸手撫向她的頭頂,寬厚溫熱的手掌依附在冰冰涼涼的頭髮上,驅寒了凍湖日出前的冰冷,融化了髮絲結晶的寒霜。

“這些年,一直過的很辛苦吧?”

葉紅魚沒有避開周寂的手掌,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暖意,嘴唇微抿,一言不發。

十年前的事情,她從沒有和外人說過,即便陳皮皮知道十年前有人潛入知守觀覬覦天書,但也不知道那人在搶奪天書的時候,曾經闖入過她的房間,差點將她玷汙.....

如果不是那一道從天而降的劍光,葉紅魚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那一晚的事情也真正成為了她的夢魘,在心頭越積越重,且無人能說。

也許是片刻,也許是很久。

感受到溫暖的手掌就要拿開,讓人徹底放下戒備的安心感就要遠去,葉紅魚下意識的抬手按在了周寂的手背,將他的手掌再次放回了自己的頭頂。

周寂和莫山山相處過一段時日,明白她表面看起來清秀恬靜,內心卻是一種外柔內剛的強大。

而看著葉紅魚清微顫動的睫毛,以及牢牢抓著的手掌,周寂彷彿能感覺到她在清冷高傲的外殼下,保護著的一顆纖柔脆弱的心。

周寂是一個敏感且溫柔的人,面對這副模樣的葉紅魚,不禁讓他泛起了惻隱之心,任由葉紅魚貪婪的享受著令她心安的溫暖,直到聽到微弱的腳步聲從水榭長廊傳來,方才目光閃爍,下意識的抽出了手掌。

葉紅魚這時也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手掌,向後退了兩步。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突然變得很奇怪...”葉紅魚伸手撫向自己胸口,一聲聲激跳的心臟彷彿快要從胸口迸出,下意識的運氣調息,將這種從未有過的雜亂心緒平復下來,可頭頂殘留的餘溫卻仍像附骨之疽般陰魂不散,久久縈繞在心頭。

周寂搖了搖頭,笑道,“有些事情在心裡憋了太久,肯定會憋出問題來的,說出來以後雖然無法解決問題,但至少能稍微好受些,情緒失控也是正常。”

說話間,一抹潔白純淨的白絨披風映入葉紅魚眼簾,水面薄冰在陽光投射下映照出五彩斑斕的色彩,莫山山從水榭長廊盈盈走來,朝葉紅魚頷首一禮,得知葉紅魚打算向周寂請教修行之法,驚訝之餘連忙向她道歉,並準備告辭。

葉紅魚雖然也想趕快學會瓊華派的五靈劍道,但也知道此事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若是以往的她定然會任由莫山山離去,毫不放過一絲一毫修煉的時間,但經過剛剛之事,再看向莫山山時,下意識的叫住了她。

“莫山主好不容易來趟都城,還是讓他多陪你到處走走吧。”

莫山山不可置信的看向葉紅魚,不敢相信這種話竟是從世間三痴之一的道痴口中說出。

周寂表情同樣有些驚訝,略作思忖,便叫上了葉紅魚一起遊玩,葉紅魚本想拒絕,卻聽周寂笑道,“留你在這裡,萬一偷跑出去把寧缺的那個小侍女擄走怎麼辦?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很多事情往往需要一個理由,哪怕它再怎麼拙劣,只要有了理由,自己也能騙過自己。

跟在兩人身後,葉紅魚回頭看了眼雁鳴湖畔那座孤零零的水榭,冰雪蒼茫,黯然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