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向陽的山坡到山陰的溼地,相隔足有近十里,這麼遠的距離瞬息即至,苦芥錯愕之餘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只見一道流光從眼前晃過,好似一柄鋒銳長劍刺入檀中,氣海雪山轟然傾塌,渾身修為猶如山洪傾瀉,片刻間就已蕩然無存。

從始至終,甚至連何人出手都沒能看到,月輪國主帳近在眼前,苦芥長杖杵地,卻是連站穩的氣力都不剩,砰~的一聲撞開簾帳,栽倒在地。

“放肆!沒看見本座正與羅將軍議事嗎?”

帳篷內,一個頭發稀疏、灰敗雜亂的老嫗用力的敲了下手杖,剛要訓斥這個貿然闖入的弟子,待她看清這個倒在地上弟子正是剛剛派出的苦芥,更是勃然大怒,連敲好幾下地面,厲聲道,“那群墨池苑的小丫頭修為不過感知、不惑,即便那莫山主也不過洞玄,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不...不知道。”苦芥癱倒在地,還是在聞訊趕來的守衛弟子攙扶下才勉強起身,神情再不復之前桀驁傲慢,臉色灰暗,閃過一絲迷茫,“適才弟子奉命責令墨池苑交換營地,沒想到墨池苑小輩出言不遜,藐視師尊,弟子前一刻還在與之起衝突,結果一步踏出就感覺被人從領口提起,待我落地,已經回到了大帳門外。沒等弟子看清究竟何人出手,那人就已廢除弟子修為,將弟子推進了帳中....”

“什麼!!”

老嫗臉色微變,蹬蹬蹬~的倒騰著小腳步從桌案前走來,掀開簾帳朝營地外圍望去,遠處雪山浩渺旌旗獵獵,老嫗渾濁的眼眸明滅不定,轉回身來,喃喃道,“難不成...是書聖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嫡傳弟子,親自跟來,在暗中庇護?”

又讓苦芥將剛剛情景一一細說,老嫗聽得臉色越來越沉,而在帳中商議明日交誰押運糧草的西陵統帥羅克敵目光同樣變得陰沉下來。

只不過,他的陰沉是針對帳中踱步的老嫗,而非墨池苑的那群弟子。

剛才就差一點!

差一點他就答應了曲妮大師要讓墨池苑負責押送下批糧草的提議。

要知道他們如今身在荒原腹地,補給線拉扯太長,押送糧草的車隊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荒人襲擊,以墨池苑那幾十個女弟子,一旦遇襲必然損失慘重。

雖不知書聖隱世這麼多年何時突破了五境,亦不管出手之人到底是不是書聖,羅克敵和曲妮都已‘堅信’墨池苑背後藏著一個無距境高手,這樣的存在絕不是他們所能得罪。

雪山山陰處,墨池苑營地前。

眼看苦芥又要出手,卻在躍起的同時在眾目睽睽下驟然消失,芍畫和趕來的墨池苑弟子紛紛愣在了原地。

“人呢?剛剛那個惡僧呢?”

芍畫左右張望,而莫山山心中忽有所感,轉眸看向身側,只見雪地光影好似扭曲拉扯,周寂一步邁出已經出現在跟前。

“將他送回自己營地了。”

“周公子...”莫山山被神出鬼沒的周寂嚇了一跳,不過迅速平靜下來,朝周寂欠身一禮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芍畫瞪了眼白塔營地的方向,氣鼓鼓道,“便宜他了!”

周寂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覺得,所以送去之後,在白塔主營帳外廢了他的修為。”

此言一出,芍畫目瞪口呆,過了許久看眼周寂和莫山山已經走遠,這才抿嘴點頭,怔怔的豎起大拇指。

溫泉四周的布圍重新開始固定,周寂和莫山山並肩而行,莫山山秀眉微顰,語氣中帶著些許擔憂,“那苦芥畢竟是月輪國白塔曲妮大師的弟子,這樣做會不會給你惹下麻煩?”

“我正是因為怕麻煩,所以才弄得這般神秘,用來威懾曲妮。”周寂看著莫山山略顯擔憂的目光,解釋道,“探不清何人出手,他們只會以為書聖亦或是書聖委託無距境好友,在暗中保護墨池苑,這樣一來,便可以打消他們對溫泉的覬覦之心,並在以後的事務上不敢刻意刁難墨池苑,以免得罪無距境高手,遭受報復。”

不知不覺兩人從營外走到了溫泉旁,墨池苑的弟子仍在忙碌的佈置溫泉四周的布圍,周寂無意發現莫山山臉上並未佩戴眼鏡,疑惑道,“是因為不喜歡嗎?”

莫山山連忙搖頭,像是被布圍內蒸騰的水汽烘熱了臉頰,泛出一抹淡淡的緋紅,柔夷輕觸胸口,觸碰到一隻精巧的布袋,輕聲道,“正是因為太過喜歡,所以有些不捨,怕是哪天不小心碰壞了。”

“哈哈,這有什麼不捨的,要是真弄壞了,我再給你做一副就是。”周寂想起曾在現代世界裡看過了無數次的爛梗,開起玩笑道,“終身保修,包退包換。”

莫山山聽出了周寂玩笑的語氣,但還是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抬眸看向遠處皚皚的白雪,莫山山將眼鏡戴上,以往的模糊朦朧的景色是這般的清晰,不管是一草一木,還是荒野雪原,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那麼讓人心曠神怡。

雖然昨天在帳篷裡悄悄戴了好幾次,但當時畢竟夜色深沉,根本無法看到雪原美景,如今第一次看到這片林海雪原,莫山山心底沒來由泛起一種感動。

這是隻有視力障礙人士第一次佩戴眼鏡時才能體會的觸動,周寂轉頭看著莫山山眼角瑩瑩閃爍的光亮,露出了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