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幾日,墨池苑與金帳騎兵押送的糧草終於抵達中軍,當發現墨池苑弟子人人帶傷卻又無一陣亡的時候,羅克敵心中愈發忌憚,而曲妮眼裡卻滿是怨毒。

經過連日奔波,與馬賊搏命,墨池苑弟子俱已身心俱疲,交付完押送的糧草,便打算回營泡個溫泉好好休息幾天,結果剛進營地就被傳喚到了中軍大帳。

莫山山心有疑惑,詢問之後才知道前幾日神殿天諭司神官奉掌教大神官之命前來坐鎮中軍,在莫山山看來,墨池苑既是受西陵神殿之命前來荒原討伐荒人,神官到來,自然是要去見上一見的。

如此倒是便宜了周寂,他對什麼神官不神官的並不感興趣,在墨池苑一眾弟子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下,留下瀟灑的背影,朝皚皚白雪中升騰著白煙的溫泉走去。

滿山紅遍,層林盡染,不知覺從午後到了黃昏,橘紅色陽光透著布圍顯得並不耀眼,周寂緩睜雙目,雖未轉身就已聽到輕快雜亂的腳步從營地外圍傳來,然後停在了布圍外側的松林旁。

笑聲中,眾人一鬨而散,只剩一道踩在雪地上的沙沙輕響再次臨近,輕緩猶豫的腳步彷彿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僅剩一步之隔,莫山山已經感到從粗布縫隙中透出的熱氣,從雪地一路走來的寒冷彷彿被這些熱氣驅散,甚至連她的臉頰都被烘出一抹淡淡紅暈,當初佈置布圍的時候,她們專門挑選了可以遮光擋影的布料,這會兒明明看不到布圍裡面的情況,可她的心還是忍不住加快幾分,輕聲喚道。

“周公子在裡面嗎?”

話音剛落,莫山山眼前的布圍忽然掀起,沒等她反應過來,眼鏡上就已泛起白濛濛的霧氣,透過鏡面朦朧,再加上溫泉升騰的白煙,莫山山彷彿回到了之前十步以外看不清人的眼疾狀態。

不...甚至比之前還要嚴重。

這麼遠的距離,以前的她僅僅只是無法看清對方的臉,這會兒她只能看到一個朦朦朧朧的體型輪廓。

就在她發呆之際,只見兩團灰影朝她臉上伸來,輕輕的摘下她的眼鏡,莫山山晃過神來,低頭看著周寂用絹布小心擦拭鏡片上的水霧,這才留意到他身上已經穿好了衣衫,長髮簡單披在身後,在法力的烘烤下逐漸乾燥起來。

“之前忘記告訴你了,鏡片如果從寒冷到溫熱的地方,就會容易起霧,到時候要記得擦拭一下。”

周寂說著將擦好的眼鏡遞給莫山山,莫山山柔夷伸到一半,卻又沒有立即接過,心底沒來由的泛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像是期待著什麼,又像是失落著什麼。

猶豫維持了一息,對她而言卻好像過了好久,接過眼鏡從耳鬢垂落的髮絲穿過,如瀑的長髮束於身後,眼睛上帶著一副簡約的金絲眼鏡,長而略疏的睫毛下空靈的雙瞳瑩瑩如水,聚攏的星光點點,穿過鏡片聚焦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無論眉眼膚色神情,莫山山無一處可稱得上絕色,然而搭配在一處卻有一種矜持恬靜之美,好似墨池中綻放的一朵白蓮,這方世界不曾有過的月光。

皎潔、無垢。

一時間,周寂不禁為這個宛如雪地裡的精靈所驚豔,恰巧此時,天邊的夕陽徹底消失天際,漫長的黑暗伴隨著夜風帶來了驟降的氣溫。

遠處,營地的篝火逐漸點亮,周寂和莫山山也離開了溫泉,沿小路朝營地走去。

“那什麼,怎麼去了這麼久?是白塔寺的曲妮又在刁難你了嗎?”

“那倒沒有,不過前線那邊倒是傳來一個好訊息。”莫山山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轉頭看向周寂,“西陵聯軍太過強大,這幾日荒人慘敗,已退守天棄山以北,荒人長老打算想與我們和談,說不定,這一仗不用打了呢!”

周寂嘆息道:“永夜將至,若非北域太過苦寒,這些荒人又怎會拋棄自己的家園進犯金帳王庭?”

莫山山本性善良,此趟荒原之行自然也見識到了荒原的惡劣環境,金帳王庭就已如此,那極北雪山又該怎樣?

經過這次押送糧草,莫山山看到過民夫慘死在馬賊刀下,也看到過馬賊被慘死在金帳騎兵以及她們墨池苑弟子手中,一條條人命就這樣逝去,一具具屍骨就這樣葬身荒原,莫山山認識到了自己與墨池苑弟子的不足,更認識到了戰爭的慘烈。

在中軍帳中,聽到前線傳來的戰報,她甚至有些慶幸,慶幸當初選擇後勤押送糧草,而不是動手屠殺那些飢寒交迫,走投無路的荒人。

從溫泉到營地並不遠,沒等他們走近,就看到了營中偷笑的眾女。

之前就是被這群師姐師妹們推去溫泉找周寂,如今看到她們充滿玩味的表情,莫山山上前一步,維持著作為‘山主’的威嚴,輕咳一聲,宣佈道:“這次大家都辛苦了,且先好好休息,等過幾日,大家就可以先回大河了。”

她們都是響應神殿號召前來支援金帳王庭的,如今雙方已經開始議和,爭鬥自然也不會繼續,所以這一行的歷練到了這裡就已經來到了終點。

墨池苑的弟子們紛紛應是,卻是忍不住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想想之前日子的寧靜平和,再想想這些日子以來幾次的浴血奮戰,總覺得人生真的是變幻無常,心中難免有所波瀾。

她們許多人都看向了安靜的站在山主旁邊的周寂,目光中多了幾分複雜的神色。

雖不知自家山主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位‘好友’,還將隨身攜帶的玉佩交給了對方,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這位周公子給了她們太多的幫助,馬賊奇襲,她們幾乎人人帶傷,卻又總在生死危難之際,被周寂出手救下。

一路走來,她們默預設可了山主的這位‘朋友’,此番別過,卻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