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彥雲正好不在家,那麼他就會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兩父子一個在客廳一個在房間各自忙碌。

今天,突然之間單獨共處,兩個人都顯得不適應,不僅高弘禮拘謹,連帶著高文也跟著拘謹起來,全然沒有平時應付媒體的遊刃有餘和麵對球迷的親切友好,找不到話題,然後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就怕空氣安靜。

兩父子就這樣一前一後離開了訓練場,卻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尷尬到手腳蜷縮。

高文正在想著,應該怎麼打破沉默打破僵局,是否應該自己主動詢問一下高弘禮,發生了什麼情況?

稍稍抬起頭,用視線餘光瞥了高弘禮一眼,卻發現高弘禮微微低垂腦袋,陷入沉思——

此時,高文才意識到,他已經比父親高了。

曾經,父親如同槐樹般高聳入雲,自己竭盡全力仰起腦袋,脖子都要斷了,也依舊看不清父親的臉龐;那寬厚結實的肩膀就這樣為他的世界支撐起一片小小的天空,讓他相信,那片籠罩自己的陰影就是天空的全部。

然而,在某個瞬間,甚至自己也還沒有察覺到,父親的後背就已經微微佝僂,再也看不到年輕時的意氣奮發,兩鬢微微染上些許灰白,自己挺直腰桿就能夠看到父親的眼睛,視角也不知不覺地從仰視演變為俯視。

時光,就這樣不經意間飛逝,似乎不曾放慢腳步。

儘管如此,他依舊不曾好好打量過父親。

印象中,他認認真真打量過母親,人人都說他的眼睛像她,可是在他看來,一點都不像。

現在細細打量父親,他才猛然意識到,他的眼睛確實更像母親,但眉毛和鼻樑之間的神色更像父親。

年輕時候的父親,眼睛總是明亮的,儒雅而溫柔,卻飛揚著一股朝氣;現在的父親,眼角的細細紋路將那些鋒芒與稜角一點一點包裹起來,眉宇之間流露出些許穩重與滄桑,氣質也跟著溫潤了起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看到高弘禮的人,就說高文像父親;看到江彥雲的人,都說高文更像母親。

但在高文自己看來,卻怎麼都無法理解。

想到這裡,嘴角的笑容就輕輕上揚些許,紛紛擾擾的思緒稍稍平復下來。

高文想著,也許他應該主動開口打破沉默,平時在家裡,也總是江彥雲在說話,高弘禮更多是傾聽。

“爸……”

高文才剛剛開口,高弘禮應聲抬頭,但不等後續話語說出來,一個拐彎,眼前的風景就豁然開朗起來。

嘩啦啦!

緊接著,一股熱浪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高文!”

“啊啊啊!”

“高文高文高文!”

“比賽加油!”

“我愛你!”

“啊!”

尖叫聲,歡呼聲,嘶吼聲……應有盡有,撲面而來,剎那間就蠻不講理地打斷對話,滾滾熱浪轉眼就將高文父子淹沒:

球迷,狂熱的球迷,苦苦守候在訓練場門口,就是等待這樣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