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忙活完一整天,北郡府清早就開始張羅晚上的團圓飯,臨思言不擅長做吃食,就幫著掃除、貼楹聯、掛燈籠。

今歲不同往年,海彥未央兩人在忙著不知什麼要務,神龍見首不見尾,於是團年的只有自在門的一眾小輩,好在文傾顏專程趕來了北地,同輩的年輕人聚了一堂,慕祉年拎了三罈子上好的烈酒拍開封泥,嚷嚷著不醉不歸。

時和歲豐,千里故人,少年少女們盡興地喝醉了不少,連文傾顏也喝紅了臉頰,被拉著去划拳。

但臨思言惦記著答應了慕無淵守歲,喝酒時推三阻四,到底是沒醉。

臨思言站在屋簷下面,撥出一口氣,呵成厚厚一團白霧。

北地的冬天實在是冷,臨思言將燈籠換到左手,凍得發紅的右手忙不迭地縮排懷裡去捂那隻暖爐。

遠處有金枝玉葉的小公子指使著僕從放煙火,臨思言眯著眼睛瞧,手中暖爐的溫度隔著一層絹布熨燙到心底裡,一股倦懶的睏意就捲上來,攪得眼前有些模糊。

忽而聽得有聲音在喚自己的名字,有人打馬而來,駿馬停在臨思言面前乖順地打了個響鼻,上頭的人翻身落地,伸手就奪了臨思言拿著的燈籠。

“把自己的手凍得這樣涼,是想整個冬天都賴在本王府裡烤火?”

臨思言不理會這人突如其來的俏皮話,伸著腦袋往他身後張望了一下:“你怎麼一個人回來?我還想看看除夕夜從礦山回來的王爺有多大陣仗呢。”

慕無淵笑了,抖落了身上的雪花:“看完幾處礦山守礦人多留了我一會兒,他們勞苦一年無法歸家也是辛苦。只是我還掛念著今晚和人約了守歲,怕再來晚些,那個人能蹲在門口凍成個雪人兒,所以甩了車馬自己先來了。”

說罷晃了晃臨思言帶來的燈籠:“果然教我猜中了。北郡府門是沒有燈籠嗎?還需得你打了燈守在門前,把自己的手凍成這模樣。”

臨思言乏乏地打了一個哈欠地對他說:“今日是除夕,我這不是擔心王爺夜晚一個人回來,夜深路滑的,找不到路或是出些什麼差錯,我怎麼擔待得起。”

慕無淵一愣,握著燈籠的手收得更緊了些,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溫柔:“我哪裡能找不到路?北地這條條小道大路我都不知道走過多少遍了……”

只是從來沒有人站在他回來的路上等他罷了。

“走罷。”他突然攬住臨思言的腰飛身上馬,天地突地在臨思言眼中顛來倒去一番,待視野平穩時,已經被慕無淵握著韁繩的兩隻手臂圈在中央,背後是他溫熱的懷抱。

“你喝酒了?身上有北地陳酒的味道。”

“嗯,慕址年和文姑娘的年夜飯置辦的酒。不是要守歲嗎,你不在府中守歲?”臨思言仰頭問,腦袋撞到了他的下巴。

“往年也是在北郡府守歲,不過今年同你一起,若還留在侯府裡……”慕無淵的聲音和著胸腔的振動一同傳達給你,“未免還是太沒有新意。”

臨思言噎住,反應了片刻,臉上倒是有了些興味,她倒要看看慕無淵能有什麼新花樣來。

慕無淵一幅的泰然模樣,引著馬踱到府門的飛簷下面,伸手把中央懸著的紅燈籠摘了下來,將臨思言方才提的燈籠掛上去。

臨思言的燈籠是離開北郡府時從府中人置辦的年貨裡隨手拿的,是最簡單結實的紅布燈籠。

而被慕無淵摘掉的燈籠,卻花枝招展地用金線繡了華美的年畫兒,琉璃珠光華流轉地綴在下面,端的是奢侈,現在卻被主人親手用臨思言的便宜燈籠鳩佔鵲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