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無疆卻顯然不吃她油嘴滑舌那一套,頗為隨意地就在密室裡找了個椅子坐下,還沒等鳳棲梧鬆口氣,鳳無疆接下來的話卻差點直接嚇碎了她的三魂六魄。

“鳳皇今年夜應當十六了吧,一直扮著十二三歲小姑娘的骨架,累不累?”

鳳棲梧強忍住內心的恐懼,面色如常笑道:“父皇這是什麼意思?兒臣聽不明白。兒臣從小到大不一直是這樣的女兒身嗎……”

鳳無疆卻像沒聽見似的,臉上一派陷入回憶的樣子:“你的兩個哥哥,一個庶出的,一個和你一母同胞嫡出的,都是早夭……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兒臣不知道。”

鳳無疆嘆了一口氣,語氣很遺憾道:“那是因為你母后,哦不,獨孤氏。她嫉妒我偏愛庶長子,於是在他的湯食裡下了毒藥,誰知道她自己的兒子跑去那孩子的宮裡玩,也誤食了毒湯。一個晚上,兩個孩子都走了。”

鳳棲梧感到一陣寒意,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並沒有為那兩個死去的孩子傷心難過,話語中也像是在說別人的事:“然後獨孤氏就瘋了,覺得是孤害死了她的兒子,聯合同樣因為失去籌碼而憤怒的獨孤氏逼孤下了罪己詔。”

“她是不是跟你說,我是個薄情寡義之人?說我不允許獨孤氏誕下能繼承江山正統的子孫,所以你那怕知道自己是個男孩,也要隱藏身份,扮成女孩的模樣。也因為你的模樣有幾分肖似我的心上人,女孩則更容易討我歡心?”

鳳棲梧聽到此時面色已經是煞白,鳳無疆說的一點都沒錯……

是的,是“他”而不是“她”。

皇室的獨苗“小公主”,其實是鳳氏僅存的唯一血脈——當今三皇子!

鳳棲梧記得,從自己懂事起,母后就對他苦口婆心道:“你是個男孩的事千萬不能讓你父皇知道,否則會害死你,也會害死我!”

從小到大,他都是做女孩打扮,學女孩姿態。但母后捏著他日漸寬大的骨架,仍然是一臉憂色,為此,她專門請來了高人教他縮骨,以此遮掩他的骨齡。

他一直都聽母后的話,她讓他去討好鳳無疆,他就去鳳無疆面前逗趣十足;她讓他去修習仙法,有朝一日能凌駕於鳳無疆這個普通人之上,他也去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母后不再擔驚受怕,為了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地換上男兒裝,在父皇面前證明自己。那麼這一切,至少是有意義的。

可是如今鳳無疆的一席話,徹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鳳無疆看著眼前這個似乎被殘酷的現實捉弄得面無人色的兒子,恍惚間彷彿看見了昔日不得不屈從於現實的自己:“你不必太害怕,你畢竟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如果不是事態緊急,我也不想揭穿你,可是我現在急需一個繼承人。而你,是唯一的人選。”

鳳棲梧苦笑道:“我還有的選嗎?”

他恍然想起了當年他在幽廷見到母后的最後一面,那時她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沒有人樣了,她拼著一股力攥住自己的手,讓自己附耳過去。

她氣若游絲道:“那個你父皇心心念唸的人還沒死,她現在就在鶴歸山。祁雲帶走她後救了她,她現在活的好好的,還是萬人敬仰的彼羅真人……”

“吾兒,答應母后,去鶴歸山拜師,然後拜入她門下,找機會殺了她!”

鳳棲梧也不是全然沒有自己的思想,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母后會對一個人有那樣深的恨意。他有些猶豫道:“為何一定要殺她?母后,我不想殺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獨孤氏尖銳的指甲掐進了肉裡:“你答應母后!不然你枉死的兄長和母后都死不瞑目了!”

鳳棲梧終是不忍,緩緩地點了點頭。

再次回到眼前父子相對的局面,鳳棲梧笑了,原來自己從來就沒得選。

他下定決心般,解下腰間的“灼陽”,滿目珍視地細細打量了一番,對鳳無疆道:“還請父皇託人把這把劍送到我借宿的客棧,交到我師尊手上,就說,徒兒有負師尊期待,俗世纏身,無法靜心修道,交還此劍,以成全師徒緣分。”

鳳無疆點點頭,剛要接過劍,卻被鳳棲梧手上的藍寶石手釧恍了一下神,他面色瞬間大變,盯著這手釧:“這是哪來的?”

鳳棲梧看了一眼手釧,道:“這是我師尊給我的……”

鳳無疆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師尊……叫什麼名字?”

鳳棲梧脫口而出:“臨思言……”

話剛說出口,他就意識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