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出現天下罪之,于謙就會主動站出來,像漢時晁錯削藩,天下罪之,斬晁錯,諸王失去謀反的大義。

于謙一直存著這樣的心思,天下罪之。

“於少保啊,你這一問,朕心裡可是立刻懸了起來。”朱祁鈺一邊走一邊說道。

于謙滿是笑意的說道:“臣還以為陛下無所畏懼,原來也有懼怕之事。”

朱祁鈺搖頭說道:“朕乃天子,掌天下公器,朕不敢私,亦不能死,朕管天下之事,卻管不住人心。”

“朕不怕天下罪之,多大點事,頂多不過是再犁一遍罷了。”

于謙眉頭緊皺,疑惑的問道:“那陛下擔心什麼?”

“自古得天下,治天下,君一人獨治可行?”朱祁鈺反問了一個問題。

于謙搖頭說道:“哪怕勤政入太祖高皇帝,一人不可得天下,一人亦不可治天下。”

“高皇帝自登基之後,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高皇帝洪武三十年,生疾,亦在八天之內,批審內外諸司奏疏,共一千六百六十件,處理國事計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高皇帝有云:自昔有國家者,未有不以勤而興,以逸而廢。勤與逸,理亂盛衰所繫也。”

“即便是如此,高皇帝依舊受了不少委屈,也需要仕林出仕,不得不蠲免縉紳之徭役。”

朱元璋有多勤政?

即便是晚年生病之時,每天處理奏疏兩百餘份,國事四百多件。但是他依舊要讓通政司梳理奏疏,依舊要依靠六部官員治理天下。

這是必然的事實,皇帝再勤勉,天下之物繁多,哪裡是一個人能忙的過來的。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誠不如高皇帝之勤勉。”

朱祁鈺一天頂多處理十多份奏疏,國事三十四件而已。

皇帝有皇帝要管的事兒,這一點,當初朱棣給朱高熾的監國詔書裡,已經分的很明確了。

大明在發展,大明的事物也在增多,皇帝和臣子們的權責已經界定的非常清晰了。

朱祁鈺長笑一聲說道:“當初若非姚廣孝建議太宗文皇帝,直取南京,靖難之役不知幾時方休。”

“當日瓦剌逞兇,若非於少保力主守京師,大明險遭播遷之禍。”

于謙愣了許久,感慨萬千,俯首說道:“陛下。”

于謙已經知道朱祁鈺要說什麼了,他完全沒料到,陛下鋪墊了這麼多話,居然是為了他一人。

朱祁鈺伸出手來劈了一下,大笑後說道:“即便是天下罪之,朕決不做那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於少保亦要輔佐朕,再定天下。”

“天下罪之?那就來吧,不過是一群不知天命何時的蟲豸罷了。”

“且看是天下罪朕,還是朕罪天下!”

朱祁鈺翻身上馬,笑著說道:“於少保緩行,朕去往講武堂。”

于謙俯首說道:“恭送陛下!”

于謙俯首久久未曾起身,直到許久之後,他才站直了身子,這個年輕的天子身上有著太多的朝氣蓬勃和銳利。

陛下一番話,不是為了他于謙,更是為了陛下自己。

大明天子就該如此,所向披靡!

大皇帝執政這三年來,得罪了太多的人。

首先就是宗室,削太上皇帝號、殺稽王於太廟,天下宗室人人自危。廣通王、陽宗王被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