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于謙從來不想著對他們進行報復,更不申辯,端著一股子大丈夫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勁兒,就那麼矗在朝堂上,做道德標杆。

這樣的人,會成為眾矢之的。

只要能夠離間皇帝和于謙的關係,于謙這樣的官員,就很容易被孤立,最終只能迫不得已致仕,或者稱病不視事兒自保。

不過好在,現在朝堂上又多了個水潑不進的胡濙。

想倒於?得先跨過胡濙這道坎兒。

跟胡濙鬥,那得至少從建文朝開始積累四十年經驗,否則想鬥翻胡濙?

大明需要于謙這樣的剛正臣子,也需要胡濙這樣的富有彈性的官僚。

朱祁鈺和于謙繼續聊了聊關於農莊法的種種,最主要的是關於甲首、里正、掌令官三級鄉野管理農莊的管理吏員的培養之事上。

鄉野之事,一點都不比朝堂上的輕鬆。

于謙就陛下關於清汰老弱,老弱回鄉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比如為了防止鄉野出現新的縉紳,不應該讓退伍軍卒回自己的家鄉。

于謙認為京營老弱回鄉,還是不要回自己的鄉的比較好,可以在臨近的鄉掛職。

掌令官掌鄉,里長掌村落,甲首管十一戶。

京營裡的老弱,到了鄉野,那可不就是老弱了,京營精悍,回自己鄉里,難免會出現軍卒恃恩自恣,糾集親朋,讓里正、掌令官難做,也當大皇帝難做。

但是換個鄉,不再自己的本鄉任職,就可以很好的解決這種問題。

于謙猶豫了一下,試探的著問道:“陛下是準備打算對戶籍進行梳理嗎?”

“陛下對京營進行了清汰,是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

“但是臣以為,眼下並非良機。”

于謙是有擔憂的,就像陳鎰所說,陛下的步伐一旦開始盲目,沒有了章法,大明這艘船真的有可能會沉的。

大明萬世不移的戶籍制度,的確是需要改變,但那不是一道詔書的事情,就可以解決問題。

即便是下了詔書,但是這種制度的存在土壤還在,那他就不可能被執行。

就像是陛下所言,制定零利錢的律法,根本不可能執行,反而會滋生青稻錢的泛濫成災。

朱祁鈺搖頭說道:“暫時試行一下,一步一步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

于謙重重的鬆了口氣,他就怕陛下性子急,反而把善政變成了苛政,要知道那些個被壓得抬不起頭的官僚,都在等著大皇帝犯錯,然後瘋狂反攻倒算。

什麼時候天下罪之?皇帝犯錯的時候。

朱祁鈺和于謙關於農莊法的一些改良,深入而充分的交換了意見,雙方達成了諸多廣泛共識,對分歧,保留了彼此的意見。

比如朱祁鈺對【被俘的土匪】的意見是,有血債的直接殺死,沒有血債的土匪,直接送進大明的古拉格大酒店,扔到煤井司去挖煤到死。

但是于謙對這些土匪主張區分對待,對於手上沒沾著百姓鮮血的土匪,以改造為主。

朱祁鈺完全不認為吃過生肉的野獸,還能還素。

即便是他們的雙手沒有沾過百姓的血,難道就沒有為虎作倀、以壯聲勢嗎?難道就沒分享過劫掠的好處嗎?

他們即便是沒有殺過人,那也吃過人血滿頭,送他們去煤井司,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在這個中世紀還有兩年才結束的時代裡,朱祁鈺沒有弄奧斯維辛遊樂場,已經很寬仁了。

朱祁鈺為何對這些【被俘土匪】如此大的意見呢?

他們不是被縉紳、勢要豪右之家,逼迫上山,落草為寇的嗎?

朱祁鈺可是數次宣旨,讓人給山裡的土匪遞話,告訴他們趕緊下山,農莊法持續一年,朱祁鈺才讓京營動手進剿。

他給了很長的時間了,難道再給他們一段時間,他們就下山了嗎?

于謙負責勸仁恕,他自然堅持認為,這裡面的部分人,可以改造。

事實上,于謙在民事方面的見解,一向是對的。

比如鄉野的懶漢地皮、遊惰之民、城裡的乞兒,這些人都改造的很好。

于謙也是說服了陛下,他說了幾個理由,比如山間交通不便,不聞王訓;比如他們不相信朝廷,不信官府;比如被拘束限制,無法離開;比如朝廷看管所費靡甚多得不償失等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