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內心一直有一個遺憾,那就是京師之戰時,大明的六師皆喪,只能制定防守戰略,而無法進攻,即便是清風店設伏,但是依舊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一次試探性進攻。

若是京營尚在,絕對可盡全功,將瓦剌人徹底消滅在京師附近!

未盡全功是多大的遺憾?

當年岳飛在朱仙鎮已經能看到開封汴梁的城牆,那個南宋做夢都想打回的都城。

結果收到了十二道金字牌詔令,急詔班師。

未盡全功,四個字,說盡了多少英雄的壯志未酬。

正當朱祁鈺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站直了身子,他聽到了非常小,但是很穩定的哭聲。

朱祁鈺愣了許久,轉過身來,看到了惠民藥局那扇門扉緩緩開啟。

陸子才顯然消耗了很大的精力,腳步虛浮,但是他開了一個小縫隙,從門扉擠了出來,顫巍巍的走了出來,行了一個大禮,俯首說道:“陛下,孩子活了。”

太醫院裡裡外外,在陸子才一聲活了二字之後,轟的一下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朱祁鈺呆滯的看著陸子才,愣愣的問道:“活了?”

陸子才低聲說道:“活了,但非臣之功,孩子自己求活,並不是常例。”

陸子才並沒有攔功,事實上,那個生命,太幼小了,小到一陣風就可能將他的生命帶走,但是他如此的頑強,在必死的危局之下,活了下來。

生命的頑強,可能是磚縫中小草,可能是森林野火之後的嫩芽,可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可能是隻剩下軀殼的近方蟹,最後脫殼長出新的十肢。

朱祁鈺愣愣的看著那個房門緊閉的惠民藥局的小房間,終於滿臉笑容。

朱祁鈺沒理會旁邊的嘈雜,滿是笑意的問道:“朕能看看去嗎?朕的意思是遠遠的看一眼就好。”

陸子才其實想說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這是陛下,他想了想說道:“只能在門口看一下,孩子小,受不得風。”

朱祁鈺站在門前,延頸看了一眼,那小小的生命,在幾個太醫的照料下,不停的嚎哭著,手刨腳蹬,雖然無序,但是有力。

孩子哭的聲音不大,但很有力。

朱祁鈺就看了一眼,便關上了門,不住的點頭說道:“好,很好,極好!非常好!”

“孩子叫什麼名字啊?”

陸子才感慨萬千的說道:“姓吳,無名。孩子的父親是講武堂的庶弁將,死在了今年五月宣府之戰。”

“孩子母親有了身孕,艱難的生下了孩子,卻是難產而死。”

“眼下這孩子由養濟院看管,無父無母,便如野草。”

朱祁鈺臉上的笑容消失,眉頭緊蹙,他認真的回想了一番說道:“孩子父親可是叫吳復?廬州人士?”

陸子才愣了許久說道:“正是,孩子足月,是順產,出身的時候五斤七兩。”

石亨的表情頗為愕然,他驚訝於陛下日理萬機,居然還記得這個在講武堂任過幾天教習的庶弁將。

當時邊方吃緊,吳復主動求戰,前往宣府,死在了宣府之戰之中。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之久,陛下居然還記得。

朱祁鈺站在惠民藥局的院子裡,思考了許久說道:“朕來養吧,等到病癒之後,便送到泰安宮來就是。朕賜其朱姓,名愈,等到成丁,再複姓吳。”

賜朱姓,就是讓他好好的長大,等到成丁了再認祖歸宗,賜愈之名,自然是取痊癒之名,健健康康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