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桉子不難查,拿的是散騎舍人的信牌,打的是工部修繕皇宮的名目,引路的是御酒房太監,看城門的是勳衛。”

“勳衛則以功臣之子弟為之,御酒房是太監內署,這名目、由頭出自工部,做這個買賣的居然是各部的司務,人人有份,誰也別埋怨誰,就為了那一個人三百銀的觀光之費。”

“得虧朕住泰安宮,不住皇宮,要不然這半夜,被人拿去了腦袋,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工部尚書王巹萬萬沒料到,自己這臨退休了還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站起身來就要跪下請罪:“臣罪…”

“打住打住。”朱祁玉示意王巹不用跪了,坐好便是,繼續說道:“朕知道,就是朕不住皇宮,這皇宮在諸部的權重一落千丈,這才有了空子,皇宮嘛,皇帝住在哪裡,哪裡就是皇宮,南京皇宮除了城門,裡面都快鬧鬼了。”

景泰年間的本初子午線是以泰安宮的中軸線為零度,所有的帶有經緯度的堪輿圖都是如此標註。

朱祁玉泰安宮的龍床,就在零度線上,他翻個身能從東半球翻到西半球去,皇帝不住皇宮,那皇宮在各部心裡,就是個內閣學士和司禮監辦公的地方。

朱祁玉親征平叛的時候,在皇宮裡住了幾晚,陳婉娘等著侍寢,看到朱祁玉的身影,還以為鬧鬼了。

實事求是,不僅僅是朱祁玉對朝臣們的要求,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也不怪朝臣們不把皇宮當回事,工部報修乾清宮和坤寧宮的琉璃瓦,皇帝都沒準過。

朱祁玉敲了敲桌子說道:“以小窺大,朕算是看明白了,但凡是有個縫兒,就往裡面鑽,總能弄出些銀子來,咱大明的勢要豪右衣冠禽獸們,尤其擅長見縫插針。”

“朕今天把這事說開了,這些散騎舍人、勳衛一道都要流放到舊港去戍邊,這些司務都去哈拉和林,去找楊漢英,放三年羊再回來。”

御酒房的太監們如何處置?興安把他們都沉井了。

太監是內官,內官是天子的家奴,家奴不擔病,出了事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若是興安不把他們沉井,泰安宮裡的那些個太監們,也會有樣學樣。

“陛下寬仁。”于謙聽聞了陛下的處置意見,趕忙俯首說道,這是非刑之正的範圍,陛下要是按謀大逆論,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陛下顯然沒有舉起屠刀來。

和林苦,和林累,可是一眾司務到和林放羊三年,還能回大明,散騎舍人、勳衛到了舊港,那就是人上人,爺上爺,舊港宣慰使李成武敢對這些勳貴之後趾高氣昂?

“好了,開始鹽鐵會議吧。”朱祁玉拿起了茶杯喝了口水,開始回答之前朝臣們關於實業和虛業的問題,好些個問題,都是殊途同歸,大明皇帝因為提前做了不少的功課,回答起來,遊刃有餘。

“陛下,寶源局那邊的利息是不是可以降低一些,這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憑白給了他們?”戶部尚書沉翼提出了一個議題,關於寶源局存款利息問題。

寶源局、寶鈔局、兵仗局合併為大明銀莊,歸戶部和計省共同管理,計省負責審計,戶部和內帑負責日常管理,而寶源局和兵仗局又歸工部管轄,這種交叉管理,是一種常態,人為犧牲效率製造僵化,是為了保障監察。

寶源局的存款利息,為了吸儲當年定的是年息三厘,這個利息看似不高,只有3%,可是大明的經濟狀況一直處於錢荒的狀態,導致大明新經濟政策一攬子計劃實施以來,在大量發行御製銀幣和景泰通寶的前提下,依舊沒有出現通貨膨脹,反而因為生產力的提高,分配製度固有的滯後性,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通貨緊縮。

沉翼看著手中的題本說道:“陛下當初在講到利潤的時候,就說過,存款利息,不僅僅要看存款利息,實際利率大約同於存款利息減通貨膨脹率,才是實際利率,所以大明銀莊的實際利率應該在年息四厘到四點五厘之間。”

“這個利率再摺合民間借貸的壞賬率去看,某些時候,會超過了黃稻錢的收益。”

放黃稻錢不是穩賺不賠的,雖然利息高達年息一分,但是壞賬後利息就要打折扣,在計省海專精的計算下,發現把錢存在大明銀莊裡,比放黃稻錢收益還要高。

這大明銀莊的存款利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給了勢要豪右,太作孽了!

內帑太監林繡也是頗為認可的說道:“寶源局吸儲,本來是在倭銀入明數量不足的情況下,為了吸引民間存銀,保障大明御製銀幣的壓印,現在倭銀入明在袁公方的威逼利誘之下,倭國戰國大名守護代們,已經穩定而充足的供應白銀。”

朱祁玉聽聞了戶部和內帑的意見,點頭說道:“可以降一些了,年息二點五厘,每年定息。”

“感謝倭國大名們用盡手段向下朘剝,提供白銀,來保證大明財經事務的健康運轉。感謝倭國大名們用盡手段向下朘剝,提供倭女,讓大明數以百萬計的光棍討到了媳婦。”

“如果降息之後,出現了白銀赤字,那就再苦一苦倭國。”

于謙立刻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本來還想說什麼的群臣,只好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朝中皆是儒學士,少不得有些朝臣們,抱著酸儒崇古那一套,柔遠人的說辭來諫言,至於是為了柔遠人,還是為了白銀?還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這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大明朝堂的政治正確,為倭國說話,等於通倭,在大明罵人通倭,是一種不死不休的惡毒咒罵。

朱祁玉敲著桌子說道:“降息會增加貨幣的流通,刺激經濟,保障實業的發展,但是我們要警惕貨幣流向朝廷和百姓們不願意流向的地方。”

“哪些地方呢?”于謙順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