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炳忠少一思量俯首問道:「殿下的意思是,拋開事實不談?」

「對!」朱瞻墡一拍桌子說道:「羅長史跟著孤這麼些年,總結的非常到位。」

羅炳忠笑呵呵的給朱瞻墡續了一杯茶說道:「那是殿下帶得好。」

朱瞻墡頗為惱怒的說道:「他們脫嵌出來的這隻左手的模型,是空想,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為什麼這麼說,我們待會再說,先說他們為何要脫嵌出這樣一個模型來。」

羅炳忠滿是疑惑的說道:「對啊,他們為什麼要脫嵌出這麼一個東西來呢?」

朱瞻墡伸出一根指頭,移動到了羅炳忠的眼前說道:「我舉幾個例子,勞保局的勞動報酬,他們伸出左手來,說,陛下您看:我們完全沒必要制定最低的勞動報酬標準,如果某個行業缺少了人手,那自然勞動報酬會增加,那老百姓都會去做這個工作,當這個行業不缺少人手了,勞動報酬自己就下來了。」

「老羅,你注意到這個話裡面的陷阱了嗎?」

羅炳忠搖了搖頭說道:「殿下就別為難我了,我這都看鬥雞眼了,什麼也沒看出來。」

朱瞻墡頗為確信的說道:「他們脫嵌出來這個模型的目的,就是想證明,這個模型可以自律的、自適應的調節勞資

關係、自動調節供需關係、自動調節階級矛盾,完全不需要干涉的,進而根據模型的運作原理,去推定經濟活動,也是如此。」

羅炳忠看著那根手指頭說道:「孤證不立,殿下再舉個例子?」

朱瞻墡又伸出一根手指說道:「這種完全自適應調節的謊言,我再舉個例子,貴州當年的筆墨紙硯貴到何種地步,而三七粉、桐油又賤到了什麼地步?按照左手這個模型而言,不應該是哪裡缺什麼,貨物就流向哪裡嗎?為何筆墨紙硯沒流向雲貴,為何雲貴文教不興?"

「這地方缺教書匠、卻筆墨紙硯,自然價高,是不是都應該流向那裡?但是在朝廷未曾疏通烏江之前,流向雲貴了嗎?」

羅炳忠恍然大悟的說道:「果然是個陷井!還是殿下看得清楚。」

「我們一旦搞清楚了他們脫嵌這個模型的目的,我們便看清楚了他們真面目。」朱瞻墡老神在在的說道:「這個脫嵌出來的模型是有根本性的錯誤。」

「第一個錯誤,這個脫嵌模型的建立,就必須回答一個問題,那就是土地、勞動和貨幣,是不是商品?只有將這三樣定性為商品,這個模型才能完全成立。」

「但是自景泰元年起設立農莊法,田畝禁止買賣以來土地農莊集體所有,那麼土地既然不能買賣,自然不是商品。」

羅炳忠低聲說道:「不能買賣也能流轉不是?換個說法罷了。」

朱瞻墡猛地轉過頭來,盯著羅炳忠的眼神,十分兇狠,羅炳忠一句話,就足以把大明現行田制給廢的一乾二淨,他咬牙切齒的說道:「羅炳忠,你真的是該死啊!」

羅炳忠理所當然的說道:「臣一個半吊子的讀書人,都能想的到的事兒,大明那麼多讀書人能想不到?」

「你們讀書人心肝脾胃都是黑的嗎?!」朱瞻墡氣的牙根癢癢,但是也無可奈何,人亡政息這種事,神武如太祖高皇帝都沒什麼辦法,朱瞻墡更沒辦法了。

不過朱瞻墡轉念一想陛下可是他的侄子,他比陛下大二十二歲,一定會死在陛下前面,陛下在沒人敢,真的有那麼一天,反正他也看不到,這麼一想,心氣兒才順了些。

朱瞻墡被一打岔,想說什麼都給忘記了,「說到哪了!」

羅炳忠趕忙回答道:「土地包含交換和使用價值,卻因為律法不能買賣,不能成為商品。」

朱瞻墡用力的握了握左手說道:「貨幣也不能成為商品,這個在之前就討論過,這也是陛下至今不肯行鈔法的原因之一,那麼說到勞動了他們把勞動定性成虛擬商品,這是物化!這是對陛下《虛實論》的本末倒置、顛倒黑白、是非不分、輕重不明、指鹿為馬!"

「生而為人,萬物之靈,人的勞動,怎麼可能物化為商品呢?」

羅炳忠低聲說道:「高麗姬、倭國婢、驪珠女、閹奴也都是人,也都是商品。」

「抬!槓!是!吧!「朱瞻墡用力的拍了幾下桌子指著羅炳忠。

羅炳忠俯首說道:「這不是論政嗎?理越辯越明不是?不是抬槓,不是抬槓。」

朱瞻墡靠在椅背上洋洋得意的說道:「你沒發現嗎?我剛才說的這番話,就是典型的脫離實際,這就是脫嵌模型的第二個根本錯誤,也是致命錯誤。」

羅炳忠大驚失色,愣愣的問道:「殿下,剛才在言傳身教?」

朱瞻墡半抬著頭,挑了挑眉說道:「這個脫嵌出來的模型,第二個根本性的致命錯誤,那就是脫離實際,空洞、只憑借主觀臆想去推斷經濟執行,將這個模型脫嵌出來是形而上的,是空中樓閣,沒有實事求是。」

羅炳忠再次心服口服的俯首說道:「殿下高明!臣有一事不明,還請殿下解惑。」

「講。」朱瞻墡抿了口茶言簡意賅的說道。

羅炳忠眉頭擰在一起面色古怪的說道:「那真正的經濟該是什麼樣的呢?您不能只說他們是錯的,不公佈正確答案,這總不合適吧。」

朱瞻墡舉起了兩隻手,慢慢合在了一起說道:「真正的經濟,絕非是脫離實際脫嵌出來的模型,他能展現的活動規律只是千萬分之一,真正的經濟是嵌合的。」

「既要有理論,也要有實踐,實踐改進理論,理論指導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