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過懦夫耳。」朱祁鈺緊了緊大氅,站起身來。

卷宗裡的案子其實並不完整的記錄了魏景陽的罪行,很多案子已經是陳年舊賬,連魏景陽這個當事人都記不得了,僅僅是這些案卷,魏景陽就要被剮一萬兩千三百餘刀。

這魏景陽剛開始還強撐著,頗有十八年後,還是好漢的剛硬,那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大明骨頭最硬的人,是墩臺遠侯,那種剛硬,是賽因不花看到都膽戰心驚的剛硬。朱祁鈺並沒有離開北鎮撫司的天牢,而是走到了另外一間,站在了劉靖的面前,劉靖不同魏景陽,劉靖是見過朱祁鈺的,每三年回京述職,劉靖面聖過三次。

「罪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劉靖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

朱祁鈺拉過來了胡凳,直勾勾的看著劉靖說道:「正統十四年十月,你和你父親領兵兩千鎮守安定門,你父親馳援德勝門戰死,而後父死子繼,你接過了父親的差遣,領兵繼續馳援,死不旋踵。」

「朕不懂,當年那個死戰不退的劉靖,哪裡去了?」

「你若說身不由己,你若說被人威逼利誘,你回京述職之時,跟朕說明,朕能不幫你?你又不是不能見到朕,可是你沒說。」

「想來,既不是身不由己,也不是威逼利誘,那便只能自甘墮落了。」

劉靖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唸叨著:「罪臣愧對陛下聖恩,罪臣罪該萬死。」

朱祁鈺面帶疑惑的問道:「你最對不起的就是當年的你,朕很好奇,瓦刺人打不斷你的脊樑,是什麼讓你跪下去的?面對種種惡行,隱而不報,甚至同流合汙。」

「罪臣...罪臣迷上了福祿三寶。」劉靖沉默了許久,回答了陛下的問題。

朱祁鈺略顯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對整個案子裡,朱祁鈺最想不通的就是劉靖這個人,他的父親死於戰陣,他沒有任何猶豫上了戰場,為了守衛大明,連命都不顧的人,為何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他設想過這個答案,劉靖,肯定了他的猜測。

石亨終於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了劉靖的衣領,面色猙獰的看著劉靖,最後只是惡狠狠的說道:「不肖子孫!」

劉靖的父親,是石亨以前在大同做總兵

官時的參將,石亨因罪入獄,劉靖的父親被一同坐罪入獄,石亨被于謙舉薦為京師總兵官,劉靖的父親也一道出獄,還是石亨的參將,在安定門負責德勝門的右翼,為國死難。

朱祁鈺站起身來,示意石亨放手,走到監舍門口的時候,朱祁鈺才回過頭來對劉靖說道:「你縱容魏景陽這等凶逆知情不報,罪不可赦,斬首示眾後,你的家眷,朕可以答應你,流放雞籠,而不是送去爪哇。」

「謝陛下聖恩!」劉靖長跪不起,用力的磕了個頭,拜謝皇帝憐憫。

朱祁鈺繼續向前走,來到了這次大案的始作俑者,陝西布政司左佈政孫毓的監舍之前。「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孫毓看到了皇帝駕到,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三拜五叩的大禮。

整個案子的案犯裡,這孫毓是最乾淨的那個,看似事事都跟他無關,但是卻是最骯髒的那個,因為事事跟他有關。

朱祁鈺拍著手裡的案卷,冷漠無比的說道:「清威王陳懋在陝西鎮守多年,所有經營,都被你毀的一乾二淨。」

孫毓大驚失色,跪在地上,大聲的爭辯道:「罪臣只是受人矇蔽,有失察之罪,但是臣從未為非作歹,還請陛下明察。」

朱祁鈺連連搖頭的說道:「你這全身上下,估計就這張嘴最硬,這是北鎮撫司的天牢,你可是堂堂二品大員,封疆大吏,沒有證據,怎麼可能把你抓進來,你看看這是什麼?」

「你和伯顏帖木兒往來的所有書信,你還要狡辯嗎?」

孫毓抬起頭來,看著興安展開的兩張書信,大驚失色,他自問做的天衣無縫,所以入了這天牢也有些有恃無恐,但是萬萬沒料到,陛下居然真的有證據!

朱祁鈺對著盧忠說道:「再給他加一條欺君,他反正蝨子多了不愁,但是這罪名要全,日後寫史的時候,讓他遺臭萬年。」

「讓解刳院解刳下,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狼心狗肺。」

孫毓這官當的清清白白,乾乾淨淨,若不是鐵證如山,連盧忠都不好拿人,這鐵證還是王復從康定飛鴿傳書送回大明的,有了鐵證,再開啟突破口,進行查補,就簡單的多了,藏得再深,緹騎們都能順藤摸瓜的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