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謝陛下隆恩。」李成文頗為感激的見禮,他身體有恙,若是行三拜五叩大禮,著實是滑稽,

可是覲見之時,陛下特意下旨,讓他不用跪拜,給了他體面。

李成文沒整什麼么蛾子,火速入明,他自己給了他自己體面,朱祁鈺自然樂意給他體面。

「免禮。」朱祁鈺打量了下李成文的模樣,天下的哥哥不都是稽戾王那麼不著調,李成武就把李成文奉養的很好,很有禮數舉止投足都很得體。朱祁鈺笑著說道:「於少保贏了朕兩次,南洋僑民是否仍有恭順之心,於少保贏了,陳壽延也好,你李氏二兄弟也好,都沒有讓朕難做,也沒有讓大明難做,很好,朕心甚慰。」

李成文趕忙說道:「陛下寬厚,臣等若是不知天命,人神共棄。」

大明在南洋立規矩,事事都想的是僑民生計,大明皇帝如此恩厚,若是他們這些豪奢戶還不恭順,就太不識抬舉了,非要等到被堅船利炮轟的找不到北才肯聽話,大明頂多損些顏面,可他們這些豪奢戶丟的可是命。

說到底,陳壽延、劉天和、李氏二兄弟這些南洋僑民裡的遮奢戶這麼恭順,還是大明南下西洋遮天蔽日的艦隊的炮管子指著他們,這海上哪有那麼多的禮法,說滅了你,也就滅了,也沒人會去計較,更沒有人會為他們說話。

朝堂的明公會為了萬里之外八竿子打不著的僑民,跟皇帝說什麼仁恕之道嗎?

皇帝在大明四方之地處置遮奢豪戶,得講證據、得講禮法,否則朝臣們就會舉著虐這個字上諫。

可是到了南洋,那還不是誰的船多、船大、炮多,誰說了算?

海上向來是沒有任何規矩可言,唯一的規矩就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爹。

陳壽延並不是一開始就那麼恭順,還藉著張士誠舊部的名頭聚攏人心,可是當海寧號的黑龍炮指著他的時候,他立刻就恭順了起來。

什麼張士誠?沒聽說過,我們陳倫坡陳氏,可是大明的鷹犬走狗!

「陛下,家兄讓臣帶了些禮物都在船上,臣先入了京,禮物都在路上。」李成文頗為恭敬的說道,那兩艘船的財貨都是李成武給大明皇帝的獻禮,其實就是拿錢開路,希望皇帝能看在弟弟身體有恙的情況下不要過於薄待。

李成武身在海外,他對皇帝的瞭解,大概還停留在一千兩銀子跟大璫王振吃飯的刻板印象裡。

朱祁鈺一樂,論有錢,整個大明,整個天下,誰有他這個大明皇帝有錢,國帑都得到他的內帑去拆借,他笑著說道:「你自己留著吧,朕不缺你那點,你們獻上來,朕再賞賜,折騰一遍,變成

了御賜之物,你還不好處置,李成文,你在大明

無親無故,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很多。」「既然來了,朕便不會薄待。」

大明皇帝說話算話,金口玉言,從堺港至慢八撒,從蝦夷島到君士坦丁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朱祁鈺和李成文聊了幾句南洋趣事,這李成文的確和奏疏上所言,見識非凡,其才學在南洋的確是出類拔萃,可在大明,只能說是一般。朱祁鈺笑著說道:「舊港宣慰司復設,諸多官廠復立,你和你哥在舊港所做之事,唐指揮俱實奏稟,你們兩兄弟做的不錯,明歲,你和李成武的長子,便入國子監就學。」

因為年齡的差距,李成文和李成武的長子差不多大。

既然打著仰慕大明文化之盛的名頭而來,把質子的身份遮掩,那便遮掩到底,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謝陛下隆恩。」李成文選擇了告退,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果然和唐指揮說的那樣,陛下講話非常直接。

李成文的感覺沒有錯,他瘦弱的肩膀上,的確扛著整個南洋僑民的希望,他的表現,直接影響到了大明皇帝、朝廷、百官對僑民的態度。

幸好,李成文沒做錯。

相比較琉球國王尚泰久、韃靼可汗脫脫不花和他的兩個兒子、安南國王黎思誠,三佛齊國王李成文的待遇就好得多,李成文住在京師,其他幾位住在天津衛的四夷館。

李成文是地地道道的大明人,他的父親在永樂年間從電白港至宋桑港投奔梁道明。

「都是大明開海的急先鋒啊。」朱祁鈺看著李成文的背影笑著說道。

大明生產力在朱祁鈺一腳踹開了蒸汽的大門之後,正在以一種朱祁鈺都看不懂的速度飛快增長,生產過剩的問題,第一次以奏疏的形式,出現在了朱祁鈺的案前,這麼多的流動資財,自然要有市場去傾銷。

建立擴大內需的有效制度、加速培養完整的內需體系、加強需求側消費意願、促進內迴圈是一個方向,培養成熟穩定的海外市場、高效率的利用海外貿易紓困大明過剩流動資財,也是一個方向。

國內市場和海外市場的發展是極其不均衡的,國內市場如果是一百,那麼此時景泰十一年年末的海外市場就只有一。

大明是不折不扣的天朝上國,無論是經濟、文化、政治、軍事,都是獨一檔的存在,作為世界最大的生產國和消費國,在踹開了工業革命的大門之後,如何調節各階級之間的利益衝突和矛盾,對大明而言是個新的挑戰。

在大明從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的過程中,朱祁鈺作為皇帝,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打破這道枷鎖。

開拓海外市場,李成武、李成文、陳壽延、劉天和他們代表的出海遮奢豪戶,都是先鋒,而且是自帶乾糧的那種先鋒。

比如陳平劉氏,一門七十二丁口,到了呂宋之後,直接用五萬銀錠購買了三千頃田,而後從寶豐王氏,手中以一丁五百文的價格購買了閹奴五百人,而後從電白港、新港、月港等地僱傭了遊墜之民三百,甩著皮鞭開設了棕櫚園和椰子園。這些遊墜之民大多數都是惡人,劉氏、王氏也不敢太過苛責,在大明這些遮奢戶們仗著有朝廷法度,便可以肆意妄為,到了海外,沒了王法,這些遊墜之民被過分朘剝,手裡的鞭子不僅僅能抽閹奴,也能抽這些遮奢戶,惡人自有惡人磨。

大明開海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推行著,並不是沒有不和諧的聲音,呂宋國王賽義德,又準備對僑民下手了,南洋諸國早就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遇到不決搶中原僑民。

隨著開海的不斷推進,打破南洋諸國的這種路徑依賴,讓他們不敢也不能對僑民下手,也是開拓海外市場的重要工作之一。

裡挑外撅消滅呂宋國王賽義德,任命新的呂宋總督,保證大明海外利益,是朱祁鈺這個君王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