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俗不可耐大皇帝(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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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鈺的目光回到了臺上,而這三百六十名牙旗兵,已經舞完了旗,象徵著瓦剌人的狼頭大纛已經盡數伏倒,唯有朱祁鈺的龍旗大纛,在陣陣風中,獵獵作響。
而此時的音樂驟然一變,從慷慨激昂,轉為一種傾訴的低沉,而這站定的牙旗兵們,開始不斷的錘擊著手中的旗杆,應和著鼓點聲樂之聲,低沉的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與子同仇,與子偕作,與子偕行。」「與子偕行..」
最後這一個與子偕行重複了數次,直到聲樂漸熄,這一句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一片寂寥,北土城內外鴉雀無聲,而石灰噴燈的光線逐漸柔和起來,照亮了一個個牙旗兵的堅毅的臉龐。
「與子偕行。「朱祁鈺的手有些抖,從興安手裡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才算是定了定神,他的眼眶有些熱,他有些觸景生情,當年上陣奪旗的理由非常的多,有為了穩定軍心,有為了鞏固王位,更有破釜沉舟的窘迫,當瓦刺人把稽戾王的龍旗大纛豎起來的時候,大明的新皇帝朱祁鈺能怎麼辦?
幹,硬碰硬,誰碰碎了誰,誰就
是戰場的贏家。可無論理由如何,他做的事,有人記得,而且謹記於心。
與子偕行,便是景泰十一年來振武的真實寫照,那個每日風雨不輟出現在京營大營的陛下,何嘗不是在踐行著這四個字?小張屠戶一眼就認出了皇帝來,是結果,不是原因。
這讓朱祁鈺感觸良深,抵背殺敵,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含義。
「好,很好。」朱祁鈺想了半天,才中氣十足的說道:「賞!」
朱祁鈺的賞賜非常簡單,作為俗人,他的賞賜就只有銀幣,朱祁鈺也想不出賞賜其他的東西,賞別的因為是御賜之物,反而不好處置,賞銀幣,就不會有這個顧慮了,賞下去就是讓受賞之人花的。石灰噴燈的燈光慢慢熄滅,而後黑暗之中傳來了一聲巨響,一個明亮的煙花升空,而後越升越高,高到尾焰都看不明朗的時候,在空中猛地炸裂開來,如同一道天幕一樣的煙花在高空之中炸裂,照亮了大地,而後慢慢消散,在消散之時,另外一個煙花拖著尾煙升空。
一共六十六響的十寸煙花彈在一聲聲的爆鳴聲中升空,一場視覺盛宴在北土城上演,隨之而來的是京師百姓的一陣接一陣的驚呼之聲,而在番夷使者的臺子上,這些使者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麼重的火藥要是炸到了他們的頭上,煙花彈裡不是煙花,而是塞滿了鐵蒺藜,會是什麼結果。朱祁鈺看到了很有趣的一幕,大明的翰林們的表情是恐懼,沒錯,處於本能對巨大爆炸聲和未知事物的恐懼,百姓們的眼神好奇,可是翰林們卻害怕,這個畫面,讓朱祁鈺會心一笑。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果然,貴的東西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貴,這一萬銀六十六響,是真的漂亮,就是太貴了。」朱祁鈺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引起了一個人共鳴,戶
部尚書沈翼一臉肉痛的下意識接了一句:「太貴了。」
「是吧,咱也覺得浪費,日後十八響就夠了,六十六響,還是有些吵鬧。"朱祁鈺捉摸了下,對著沈翼說道。
沈翼眼前一亮,頗為認可的說道:「啊,對對對,陛下英明啊,陛下大駕玉輅是九、六、三,共計十八匹馬拉動,這十寸禮彈,十八之數頗為恰當。」
胡濙終於是忍無可忍,這十寸彈從批預算的時候,戶部就跟守財奴一樣,眼下兩個戶部尚書這般對話,簡直就是在說胡濙尚奢,鋪張浪費,說禮部在浪費國帑。
胡濙忍無可忍,但還是忍了下來,畢竟面前這個摳摳索索砍預算的主兒是皇帝,胡濙低聲說道:「陛下,不是這十寸彈一萬銀,是這場慶典一共花了一萬銀,這減到十八響,也減不了幾個錢。」「啊,這麼大的場面,就花了一萬銀?」朱祁鈺一臉猶疑的問道:「這一萬銀能辦下來這麼大的事兒?」
「倭銀入明已有九年之久,但是我大明一銀幣仍兌景泰通寶七百七十文,這糧價物價,並無什麼增長,陛下南巡不就是錢荒鬧出來的冬序嗎?這錢荒想根治,還是得鈔法,錢法銀幣、景泰通寶再多,也只是緩一時。"沈翼適時的說起了戶部念念不忘的議題,鈔法。
鑄錢在工部的寶源局,而戶部的寶鈔局負責印鈔,這個權力被工部、內署寶源局牢牢把控,戶部當然要爭,而且從來沒停下過爭這個權,錢糧本就該是戶部管理才是。
朱祁鈺又仔細詢問了一下這物價,才發現,景泰元年的物價和景泰十一年的物價,並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隨著倭銀入明高企,反而穩定下來,景泰元年豪奢之家一桌酒席二銀極為豪著,景泰十一年,二銀置辦酒席也是頂格豪宴。
大明就如同一頭饕餮一樣,無論多少銀幣、通寶,都如同石沉大海,引不出太大的波瀾,大明對銀子的渴望無
窮無盡。
朱祁鈺能夠理解這種現象,畢竟他還欠著一筆鉅債未還,那就是沐陽伯金濂在世的時候,就提出自洪武元年至正統十四年這八十年未曾大規模鑄錢的債,朱祁鈺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再苦一苦倭國了。
「那兩萬銀遴選秀女,還是多了些。」朱祁鈺和沈翼說完了這物價,滿是感慨的說道。
胡濙眼前一黑,這不說還好,一說陛下又要砍預算了,胡濙對陛下是真的敬佩,內帑庫藏是物理意義上的金山銀山,可是陛下錙銖必較的模樣,彷彿內帑一文沒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