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師的時候,朱祁鈺收到了一份訃告,大明遣康使、前文淵閣首輔陳循,去年十月十五日,病逝在了撒馬爾罕的大學堂內。「讓禮部擬諡號贈官,官葬吧。」朱祁鈺聽聞這個訊息愣了許久,那個他登基之初,反覆在他耳邊念五常大倫,主持編纂《景泰寰宇通志》而後為了儒學士的利益,選擇儒袍上殿的陳循,病逝了。

朱祁鈺沒有苛責陳循的想法,陳循就是那種典型的老夫子的模樣,他選擇儒袍上殿,是他真的那麼想的,覺得那樣,才對大明有益。

都是和皇帝對著幹,陳循身故有諡號有贈官,蕭晅卻被拿去了腦袋,身首異處暴屍三日,家眷流放爪哇,兩人有什麼差別呢?陳循做的事,大抵都不算出格,儒袍上殿,也遭到了懲戒,被罷了官賦閒在家,而後起復也是去了康國。

蕭晅則是做的太出格了,若非朱祁鈺念在朝廷臉面二字,給了他斬立決,他少說也得去解刳院裡走一遭。

「陛下,陳循的家眷以從龍之功乞陳循葬金山陵園,這也是陳循遺書中的遺願。」興安猶豫了片刻,說出了陳循家人的請求,並且擺出了當年從龍之功來乞求完成陳循最後的遺願。

生沒拿到奇功牌,死不能配享皇陵,大抵是陳循景泰朝為官的一些未完的夙願。

當初朱祁鈺登基,陳循作為文淵閣大學士,那自然是同意的,而且也需要從文淵閣出詔,而後在廢朱見深太子位上,陳循也是摁著王直的手籤的字。

陳循的家眷是在用從龍之功威脅嗎?陳循的家眷在乞求。

因為想要埋在金山陵園裡,不是陳循生前上奏請恩,若是如此才是以從龍之功脅迫皇帝,而陳循是死後才由家眷轉述,能不能埋進去,全看陛下的聖意獨斷。

「準了。」朱祁鈺思忖了片刻,準了這個乞求,朱祁鈺看在陳循為國奔波一生的份上,給了這份殊榮。

朱祁鈺的敕諭到了禮部,禮部很快就把擬好的諡號和贈官遞到了文淵閣,陳循這死後殊榮,在天明節過去之前,就落到了實處。

這死後的贈官,兒子可以領一個不視事兒的恩蔭官,這官不世襲,但是可以領一份俸祿。

這諡號、贈官和金山陵園的待遇,很快就傳遍了京師,京師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這個有些古板的老夫子。

王直記得,這天他釣魚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官邸,王直還掛著當朝太子少師的官身,這官邸,自然可以進。

「來都來唄,還提著東西作甚?」胡濙拿到了王直的拜帖,直接到了門口相迎,一見面胡濙就打趣的說著話。

王直提了幾條魚,最大的一條有三尺長,王直自己提不動,讓家裡的門房提著。

「我這剛釣的魚,這還沒進我家門,到你嘴裡就成了送你的了?我這一年還釣不到這麼大的巨物呢,胡尚書這張嘴啊,一如既往的刁鑽。」王直樂呵呵的說著話,讓門房把魚交給了胡濙的家人。

二人來到了小閣樓裡,王直和胡淡繞

了幾句白話。

「陳循居然也能入金山陵園,那我也就不怕了,陳循能入,我就更能入了。」王直和胡濙說到了今日來訪的目的,王直可不像陳循,搞出了儒袍上殿的大事來,他沒犯什麼錯,死後埋在金山陵園也是陛下許過諾的。胡濙倒是笑著說道:「陛下說一不二,當初你和琅琊王氏一刀兩斷,不能落葉歸根,陛下就給你許了諾,陳循入得,你自然也入得。」

「還有,看看你說什麼胡話?我可比你大四歲,我都不說死呢。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生死的確是有些看淡了,生死變成了一個可以談的話題。

「我本來以為我過不了這個冬天,陳循這個老倌,到底是走到了我前面。」王直還記得當年文華殿廷議,陳循摁著他的手簽字廢朱見深太子位的事兒。

王直和陳循一直不大對付,到底還是陳循先走了。

一死百了,當年那些恩呀,怨啊,都隨著陳循身故,煙消雲散了。

「到底陳老倌是對的。」王直感慨萬千的說了一句莫名所以的話。

「那是陛下幹得好,哪裡是陳老倌料事如神。」胡濙知道王直和陳循之間的因果,提了一個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