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女子是個娼戶,那頂多就是養個外室,僉都御史李秉捏著鼻子也就認了這門親事,左右不過是外室和庶子,連個妾都不是。

可這女子是良家,而且是個官宦人家,不是娼戶賤籍。

這門親事便這麼黃了。

李秉只好去退了婚書,為此丟了好大的臉面,如果事情到這裡,李秉決計不會把這事弄到公堂上來。

李秉退了婚書之後,才知道身孕這事壓根是假的,這錢家次子和那私奔女子,發乎情止乎禮,未曾有逾禮之舉。

李秉如何得知?

還不是這京師之內,三姑六婆們那張嘴,把這事兒傳的哪哪都是,還被人編成了唱段和話本。

到了唱段和話本里,李秉就成了逼婚的惡岳丈,李秉女兒變成了求不得的深閨怨。

李秉若是自己被人戳著脊樑骨罵幾句也就算了,他為官二十載,什麼罵聲擔不住?

可是他那個待嫁的女兒這名聲,全都要毀了,那過去烏泱泱的媒婆再不登門,他家再沒人提親。

這李秉是越想越氣,就在這殿上,告了錢容一狀。

包打聽興安,把這事裡裡外外都說的很明白。

朱祁鈺聽完了這段跟話本一樣的故事,眉頭緊蹙。

這事兒不對勁兒。

“陛下,臣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找陛下做主了。”李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說道:“小女兒正值妙齡之年,這婚姻大事就這麼耽擱了,臣實在是痛心不已。”

這事兒其實很簡單,讓禮部打個招呼,這話本、唱段自然煙消雲散,這也就是家長裡短的小事,過幾天就沒人說起了。

但是麻煩就麻煩在,都察院總憲賀章不在京師,都察院跟禮部的關係,不能說和和睦睦,只能說是你死我活。

李秉要是有辦法,決計不會在朝堂上說這事兒。

看起來十分合理。

“陛下,臣愧對陛下聖恩。”錢容跪在地上請罪,這事兒並不複雜,但的確是他們錢家家風不正,教子不嚴導致的禍患。

“那要私奔的女子,是何等身份?”朱祁鈺開口詢問著興安。

興安低聲說道:“陛下是恭順侯吳克忠的孫女。”

興安的聲音很小,只讓陛下聽到了他的話。

恭順侯吳克忠、吳克勤兩兄弟,死在了土木堡之變之中,最關鍵的是,這兩兄弟都是韃靼人,大明韃軍的韃官。

于謙巡查邊方的時候,還專門去鷂兒嶺看過了,這兩兄弟的確是戰死沙場了。

朱祁鈺聽到了這女子的身份,終於回過了味兒。

所有的古怪的地方,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比如一個結親不成的小事,如何鬧得滿城風雨?唱段、話本都有了,甚至連姑娘家的名節都毀了。這股妖風著實有點奇怪。

操弄輿情這種事,一點都不稀奇。

比如這明明是家務事,怎麼弄到了朝堂上,得他這個皇帝斷案?

這哪裡是讓皇帝幫他們斷兒女親家的官司,分明是借題發揮,說的是兒女親家之事,落點卻是反對和韃靼議和之事。

貴為恭順侯的孫女,都尚且不知廉恥,與人私奔,甚至謊稱自己有了身孕。

那王化韃靼這條路,真的能走得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