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本來在圍觀之人,大叫一聲,都扭頭就走,只剩下了金三的碼仔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這動了銃的火併,再看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鉛彈可不長眼。

“拿人吧。”朱祁鈺吹了吹火銃上白黃的煙氣,對著兩個提刑千戶說道。

提刑千戶抽出了手中的響箭,對空擊發,帶著哨聲的響箭在空中炸裂出了大大的煙花,即便是在白天依舊是清晰可見。

大明皇帝出行,除了緹騎隨行,還有將近三千人的京軍已經趕至湖口。

朱祁鈺這次來,的確是來看熱鬧的,不過這熱鬧是他自己製作出來的。

他在剿匪。

金三諢號混江龍,乃是長江漕幫一霸,手下碼仔近千人,二十多年的在鄱陽湖無人敢惹,可謂是惡貫滿盈,手上染血無數。

在朱祁鈺的印象裡,漕幫應當是伐木為船,壘土成寨,結成水寨,易守難攻,如同水泊梁山那般。

其實這類的漕幫主要混跡的地方卻是碼頭,而這金三不過是金溪陸氏的家奴而已。

興安頗為認真的說道:“陛下這槍法,一如既往的準!”

興安不是拍馬屁,陛下這一手火銃打的精準無比。

朱祁鈺將手中燧發手銃填裝火藥,繼續說道:“這湖口碼頭的抽分,一分為三,一份送給了縣太爺,一份送給了陸來宣,一份留下自己餬口,否則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肆無忌憚?”

“這三份,陸來宣得五成,縣太爺得三成,金三得兩成。”

陸來宣這份也是要分潤的,像江西布政使姚龍,就該拿一份。

倘若這姚龍不拿呢?

那便不是一路的人,那姚龍在江西便是寸步難行。

想當個好官,難上加難。

朱祁鈺踢了踢被摁下的稅吏說道:“這稅吏,是湖口縣衙的人,但又不完全是。”

“稅吏都是湖口縣衙的外班職役,倘若是這湖口抽分出了事,被人揭了蓋子,湖口縣衙就可以推脫給金三,說金三自立規條,擅抽課錢,這稅吏則是臨時徵調,縣衙並不知情,有失察之責,必然嚴肅整改。”

“有司監察,比如這巡察御史,也只能以監察不力,罰酒三杯了事。”

“巡察御史呢,也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結個善緣,上道奏疏,講一講國泰民安歌舞昇平,一切歲月靜好。”

“這好事兒吃幹抹淨,壞事則是眼盲心瞎,推給這臨時徵調的稅吏,這官兒,可算是給他們當明白了。”

在這萬惡的封建社會里,這類混吃等死的官吏,佔了大半。

朱祁鈺不由得想起來練綱等人前往四川查戥頭案,巴縣居然養了七千的衙役,而那個衙役的大頭目李三元,混名黃臕,也是川中惡霸。

“臣有罪。”姚龍知道陛下在罵他,他面色蒼白的俯首說道。

姚龍知道嗎?知道。

但是知道又如何呢?

姚龍初到江西,就碰到了金溪陸氏這種極其成熟的學閥,地方有司官吏,皆在其掌控之中,姚龍就是沒收錢,就徹底被架空。

連金溪陸氏的陸來宣,姚龍都無可奈何,更遑論這湖口碼頭了。

朱祁鈺看著請罪的姚龍,卻搖頭說道:“平身吧,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知道弄不過他們,就求助朕,你看,你稍微弄出點動靜來,朕不就被你請來了嗎?”

姚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俯首說道:“謝陛下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