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死亡,在倭國似乎不是那麼可怕,只要一死,就不用面對沉重而漫長的勞動僅僅賺到了一點口糧、不用憂心生活瑣事、不用每日惶惶不安,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個先來。”

“即便是死了,家人悲痛不已,其實也沒什麼大礙,那些個波斯商人,帶來了福祿三寶,也可以撫平家人們的傷痛啊。”

李秉嘴角抽動了下,倔強的說道:“你說的不對!人最基本的要先活著!你這都是什麼歪理邪說。”

“不對!你說的不對。”

李秉作為士大夫、僉都御史,他本來是打算為袁彬解惑,結果呢?

被袁彬給說的雲裡霧裡,還聽出幾分歪理來。

“不不不,李御史聽我說完啊。”袁彬嘴角浮現出了一些笑意,他繼續說道:“其實有一個問題,大明根本無法解決,那就是大明朝臣們,總說陛下是亡國之君這件事。”

“只要陛下不肯妥協,朝臣們就要一直說下去,勸諫下去,直到陛下成為你們想要的模樣,而陛下又不肯投降,不會變成那樣,只能這麼僵持下去。”

“但是如果大明是倭國這種樣式的天下,那這個問題不復存在啊,因為根本不必討論亡國不亡國的事兒。”

“因為它始終處於亡國的狀態啊。”

李秉終於惱羞成怒的說道:“滿嘴胡言!胡說八道!”

“哈哈哈。”袁彬長笑了起來,他的確在胡說八道。

嶽謙、季鐸看著逗弄李秉的袁彬,也跟著笑起來,戰座船的甲板上,滿是快樂的空氣。

能把經學博士,用歪理辯倒,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兒。

如果朱祁鈺知道了袁彬和李秉的對話,一定會讓德戾帝給袁彬磕兩個頭。

德戾帝也就是殺一殺猶太人,袁彬這邏輯,可是無差別,上到公卿、下到黔首,無差別的隨機死亡論,堪稱人類清除計劃。

袁彬看著越來越近的堺港,看著那海岸線出現在了眼前,眼神格外的銳利的說道:“陛下說,在被朘剝的時候,能活出些許甜味來,是萬世不竭的奴才。”

“那在隨時隨地可能死亡的世界裡,活出了甜頭來的人,品出幾分合理來,大約就是得了癲病!”

袁彬當然沒有瘋,他只是用讀書人的敘事風格,將胡攪蠻纏,發揮的淋漓盡致。

用一套看似合乎邏輯、實則狗屁不通的說法,把李秉辯的啞口無言,給枯燥無味的行軍過程,增加一些趣味。

袁彬握緊了手中的長戟,繼續說道:“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倭國的番眾會成為一股重要的武裝力量,而且無法撼動。”

“後來我想明白了。”

“這種社會,唯一的問題是,這樣隨機死亡的世界裡,百姓們,他過得苦啊。”

“苦到死亡才是解脫,苦到渴求死亡,苦到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才求神拜佛。”

李秉終於沉默了下來,袁彬其實已經解惑了,只不過是把自己的感悟說了出來,也解釋了倭國為何是這種稀碎的局面。

也解釋了為何陛下對倭國置若罔聞,不聞不問,絲毫不在乎。

除了白銀,這樣的倭國對大明而言,絕對是負資產中的負資產,毫無價值可言。

袁彬扣上了兜鍪,嗤笑的說道:“那個細川勝元要掏我的老家,我也來掏他的老家來了。”

“撕破臉這種事,一定是細川勝元做出最錯誤的決定。”

“既然都是要死的,不如我來殺了他們好了。”

袁彬打算和細川勝元換家。

袁彬不在乎山野銀山,大不了再打回來便是,反正留在那裡的只有倭人。

但是細川勝元可以不在乎他的老家嗎?

堺港有細川勝元的夫人,堺港他的親族,堺港更是細川勝元的老巢。

袁彬換的起,細川勝元換的起嗎?

李秉看著全副武裝的數百人,又看看渾身煞氣的袁彬,似乎是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白起。

“如果你要是在先秦的戰國時代,怕不是兵家,擅長以殺止殺。”李秉頗為感慨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