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年間,朱見深力排眾議要再下西洋,前往兵部調閱三保舊檔,卻怎麼都沒找到,《鄭和出使水程》已經被車駕郎中劉大夏藏了起來。

劉大夏保管檔案不利,理應受到處罰,可奇怪就奇怪在這裡,劉大夏之後可謂是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李賓言和唐興卻互相對視了一眼,《鄭和出使水程》是一大堆極為冗雜的資料,當年李賓言和唐興在密州市舶司的時候,曾經收到了陛下雕版印刷的《鄭和出使水程》。

但兩個人發誓,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本《牽星過洋志》。

他倆當然沒見過,這書也是朱祁鈺自己編寫的…

這個時候,倘若是有人會站出來大聲的說:[假的!都是假的!]

[李興早就迷航死在了海上,他根本不可能又往所謂的大西洋而去,也壓根就沒有大西洋!慢八撒就是天邊!]

那到底是陛下說的是真話,還是揭穿了陛下謊言的那人說的是真話?

必然是陛下在說真話!

因為陛下有證據!看到那本《牽星過洋志》了嗎?

誰來裁定誰說的是真話呢?

裁判只能是陛下。

所以,即便是此時那個迷航的都知監李興當面揭穿朱祁鈺,大聲的說自己沒有遠航!

那說真話的還是陛下,也只能是陛下。

這就是帝制。

鄭和下西洋的西洋,大約指的是後世的印度洋,滄溟洋則是後世的太平洋。

“朕將這牽星過洋志中的星象計算之後,在地球儀上大約算出了他們途徑的位置,畫成了《天下全輿總圖》並且在地球儀上表示了出來。”

“如今這個地球儀賜給唐指揮。”

“朕希望有一日,唐指揮帶著這地球儀,繼先人之志,告訴朕,這天下究竟是何等模樣。”

朱祁鈺看著唐興,他給唐興開了個全圖掛。

雖然這個地球儀不夠精細,但是即便是極其粗略的地圖,也足以讓唐興在環球航行上,多一分保障了。

朱祁鈺是十分關心唐興的個人安全問題的,唐雲燕也不止一次為此憂心忡忡。

但是唐興是父親,唐雲燕也管不住愛自由的唐興,朱祁鈺作為皇帝當然可以管,但是唐興一個不視事的外戚,讓他安靜的待在京師裡,還不如殺了他痛快。

朱祁鈺思前想後,既然唐興要自由,朱祁鈺就給他自由。

環球航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朕已經無從得知都知監李興到底去過了哪裡,大明那些好兒郎遭遇了何等的磨難,經歷了何等的辛勞才重回大明,甚至回到大明的人,朕也不知他們姓甚名誰了。”

“往事已矣,斯人已逝,鄭和之後,再無鄭和。”朱祁鈺的面色沉重的收起了志書。

群臣默不作聲,松江造船廠大宴賜席的禮堂內,極其安靜。

鄭和之後再無鄭和,這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

大明到底是怎麼一步步的失去了海權,而後一步步的失去了海洋安全,致使倭寇橫行,沿海不寧,黎越僭朝生亂,麓川反覆?

“臣恭領聖命!定不負陛下所託!”唐興深吸了口氣,站到了地球儀旁,大聲的說道。

“好!滿飲此杯!”朱祁鈺拿起了酒爵,一飲而盡。

月上柳梢頭,清冷的月光灑在了海面上,海浪打起了珠簾晶瑩剔透,海風陣陣,大宴賜席結束,唐興和李賓言兩個人趴在桌子上,盯著那桌子上的地球儀。

李賓言時不時的伸出手,撥動著地球儀。

這地球儀是傾斜的,地傾角,李賓言和貝琳算出來過。

王復送到大明許多禮物,其中就有帖木兒王國的國王沙哈魯的文牘,沙哈魯是個天文學家,他算出的地傾角和李賓言、貝琳的計算,並沒有太多的差別。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去天邊看看嗎?陛下為何把這個事交給了我?”唐興喝的不少,但眼底還有清明。

李賓言的天邊夢,是從密州市舶司開始的。

那時候,李賓言痴迷於陛下送到密州的文牘,那些是鄭和下西洋的資料。

在松江府腳踏實地的忙碌之餘,李賓言最喜歡的就是對著天空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