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立刻反問道:“堂弟,突厥化,對瓦剌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正確的選擇,入鄉隨俗,瓦剌畢竟是外來人,若是不肯入鄉隨俗,孤芳自賞,最終不過是走胡元的老路罷了。”

朱見濟嗤笑的說道:“那還叫什麼可汗,直接叫蘇丹好了,那瓦剌也別叫瓦剌,直接叫突厥人算了,同文同種同法何必區分呢?禮法離亂,天下紛爭,百姓苦楚。”

“僅對瓦剌而言,左是被大明王化,右被突厥同化,西進如此,不西進也是如此,那不是白西進了嗎?”

朱見深聞言立刻回答道:“分治之法,真的能夠阻擋他們突厥化嗎?十年二十年的確攔得住,那一百年,兩百年呢,最後還不是突厥化?徒勞無功。”

朱見濟擺了擺手說道:“因時而異,此時的瓦剌但求生存。分治之法最為有效,瓦剌畢竟是一群強盜罷了,若是不分治,馬放南山,解甲歸田,沒有了騎卒彎刀的震懾,一百年、兩百年都撐不到。”

朱見深卻嚴肅的說道:“分而治之,就能保證瓦剌的軍事優勢?不須十年,瓦剌人必然尚奢尚惰,屆時還騎得動馬,握得住刀嗎?”

“軍事戎政和分治之法,並無直接關聯。”

朱見濟思忖了片刻才開口說道:“無論多麼堅固的城牆,無論多麼精密的軍械,無論多麼完善的戰陣的首要前提就是人,是人在城牆上守護,人在擊發箭矢火銃,是人在發炮,羅馬滅亡在前,你說軍事戎政和分治之法,並無關聯?”

“那羅馬被奴隸開啟了城門,君士坦丁堡被奧斯曼人攻破,這才兩年光景,堂兄已經忘記了?”

朱見深一時間有些啞然,他是第一次和朱見濟辯論,兩個人並沒有底稿,就是考校臨場發揮,沒想到這朱見濟如此善辯。

不過朱見深稍加思忖,便要開口,朱祁鈺卻開口說道:“好了,對瓦剌是利是弊,你們說的都很好,那對大明有利大於弊又從何說起呢?”

朱祁鈺這番話其實拉了偏架,明明是朱見深略遜一籌,朱祁鈺卻說都很好。

朱見濟明顯有點不服氣,但是他親爹都說了一樣好,他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胡濙說的很對,日後這種皇帝拉偏架的事兒必然少不了,他會學著接受。

朱見濟鄭重的說道:“分而治之,必然不能同心同德,瓦剌今日所做種種,皆為大明做嫁衣罷了。”

“西域寂寥,耕種田畝極少,只要大明打通了前往西域的商路,大明西征乃是必然,撒馬爾罕,就是橋頭堡,瓦剌就是大明的前鋒,是大明的先徵軍。”

朱見濟欲言又止,停頓了片刻說道:“也先明知如此,也不得不同意分而治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生存。”

朱見深看了朱見濟一眼說道:“臣以為對大明利大於弊,是因為這天下利來利往,瓦剌求活,則商路暢通,大明西北邊陲,便不再是負擔,沉重的賦稅、勞役,每年三邊,近百萬石糧食,不再是空耗國帑,只進不出,此為對大明之利。”

“也先明知如此,也不得不為,他們首先要活下去。”

朱祁鈺頗為滿意,尤其是看朱見濟是越看越滿意,這孩子懂進退,朱見深所言,朱見濟並非不知,可是朱見濟說了,朱見深只能說俺也一樣。

朱見濟的這一個停頓,進退有據。

再怎麼拉偏架,朱見濟都已經贏了一局,不必窮追猛打。

少年心性多是爭強好勝,很少想到退一步,但是恰恰這退一步,朱見濟拿捏好了其中分寸。

杭賢妃極度反對朱見濟爭,這都是朱見濟自己的思考和臨場反應。

“興安,賞!”朱祁鈺對著朱見濟笑著說道:“濟兒,你做的很好。”

“謝父皇誇讚。”朱見濟要贏,不但要贏朱見深,也要贏朱見澄,更要贏他這位父皇,結果不重要,他父皇的器重才重要。

爭勝,如何爭,朱見濟心裡如同明鏡一般。

“濡兒也說的不錯,很好。”朱祁鈺看著朱見深面色複雜,朱見深要是個蠢貨昏君,朱祁鈺殺也就殺了,可惜這是個麒麟子。

“謝叔父盛讚。”朱見深俯首行禮,鬆了口氣,滿是感謝的看了朱見濟一眼,剛才還在劍拔弩張,口舌之爭一言一語頗為犀利,第二問朱見濟退這一步,實在是出乎朱見深的預料之外。

“第三問。”朱祁鈺笑著問道:“朕聽聞,也先賜給了王復一對兒金盃,又賜下了一把金刀,其為何意?”

朱見濟和朱見深對視了一眼,他們並不知道有這兩樣東西,這完全看他們的反應了。

“取筆墨紙硯來。”朱祁鈺示意興安取文房四寶,讓他們寫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