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笑而不語,他已經大約明白了,胡濙到底想要表達什麼了。

胡濙滿是感慨的說道:“蘇軾在瓊州一月只有一千五百錢俸祿,他就把這一千五百錢分成了三十份,每日用五十錢,穿在房樑上,每日用一份。”

朱祁鈺稍微算了下,蘇軾一家五口人,這一日五十錢是絕對不夠花的。

比如臨安城糞價都一斤六錢了。

胡濙笑著繼續說道:“所以蘇軾才可以在他的詩文裡說: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朱祁鈺這才知道蘇軾《赤壁賦》裡的這一句,原來是這麼來的。

千古悠悠,從無人置喙過蘇軾的品行,這人,的確是活的通透。

“但是蘇軾顯然不是很適合做官,應當去做學問。”朱祁鈺笑著說道。

蘇軾和李白一樣,都是才情佔了七分天下,但是你讓他入朝為官,他卻是不見得能做得好。

這官場是世間最大的名利場,那就得像胡濙這般,才能歷經幾十年風雨,經歷靖難、土木堡天變等等大事,而巋然不動。

胡濙要說的不是蘇軾的做官的本事,而是回答陛下心中的疑問。

他笑著說道:“陛下,寓娘不嫌嶺南清貧,隨王鞏去了賓州,而後回京之後,依舊不嫌這段歲月清貧。”

“蘇軾也是非吾之所有,一毫而莫取,陛下他們都是仁者啊。”

“何為仁者?心安者方為仁。”

“心不安則不仁,不仁則取不義,取不義則不得始終,安心方可立命。”

一個小黃門匆匆走了進來,奉上了一封奏疏,俯首說道:“魏國公的奏。”

朱祁鈺開啟看完了,將奏疏遞給了于謙和胡濙。

魏國公徐承宗上書說了一件事,那就是那個棠樾鮑氏的兩淮鹽商商總鮑志敏死了。

鮑志敏貪圖享樂,追求福祿三寶,偌大的家業被散了不少,本來徐承宗對鮑志敏極為不滿,結果這鮑志敏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死了。

徐承宗陳情,他只是想換掉鮑志敏,並沒打算把人殺了,這鮑志敏的死和他沒有關係!

徐承宗只喜歡規則之內的遊戲,因為他是這個規則的最大受益者,他一門兩公,他不會主動放棄規則。

鮑志敏是鹽商,他把錢都用在了福祿三寶之上,引岸設定的鹽榷場付不起窩主的錢,開始拖欠。

這窩主被鹽窩裡的鹽丁逼得沒了辦法,就去尋這鮑志敏討厭拖欠工錢,鮑志敏拿不出來,又犯了福祿癮,就大肆辱罵了眾多窩主,只盼著把窩主給攆走了。

窩主被拖得久了些,群情激奮,打死了鮑志敏。

徐承宗和費亦應的確打算換掉鮑志敏,防止鮑志敏給兩淮鹽商招惹殺身之禍。

這可倒好,人死了,徐承宗趕緊上奏。

“這傢伙死的真的是,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啊。”朱祁鈺無奈的說道。

于謙眉頭緊皺的說道:“服用福祿三寶危害這麼大的嗎?這兩淮鮑志敏臣常有聽聞,乃是一巨賈,這怎麼今天,就這番模樣了?”

于謙知道鮑志敏,這是兩淮商總,于謙隨陛下親征至南衙,可是總領南衙諸事,權責極大,溝通內外。

陛下辦人,于謙辦事。

否則那三億斤的煤怎麼入京?

這鮑志敏在兩淮素有名望,否則也不會推舉為兩淮商總了,結果這用了福祿三寶,頂聰明的一個人,就這麼把自己玩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