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彥坐在床前臨時搬來的椅子上,陳家大奶奶坐在床邊,夫妻倆剛剛把大婚的事告訴了長子。陳乾一半晌沒說話,三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待著,屋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一聲輕輕的嘆息聲打破了令人壓抑的寧靜,陳文彥起身道:“大婚的事已經定了,你做好思想準備就行,其他的事你不用管,隨你母親安排就是!”

說完抬腿準備往外走。陳大奶奶抬起頭看著丈夫,打算叫住他。可還沒等張嘴,就聽身後床上的兒子沙啞的聲音說:“還是退了這門親事吧!”

陳文彥聽見兒子的話,回過身與妻子對視了一眼,隨後看向兒子:“婚姻不是兒戲,訂好的親事哪能隨便退!雖然王家出了點狀況,但是換的這個女孩八字很好,而且跟你更般配!”

陳大奶奶聞言也隨著說道:“是啊,寇道長看過了,相比起之前定的王家大小姐,這個女孩子的福澤更深厚,與你也更般配,想必這就是天意啊!寇道長還說,大婚後你的病會慢慢好轉,到時候……”

還沒等母親說完,陳乾一稍顯費力地轉過頭看著父母,眼中帶著一絲怒意,更多的是淒涼:“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尤其是父親,以您的性格不應該會相信這樣的鬼話。兩年來大夫請了多少?藥吃了多少?偏方、符籙,就連道士做法也試過了,還不是一樣沒用?”

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陳大奶奶趕緊一面拿手帕過來,一面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兒子的後背,似乎這樣就能緩解他的症狀一般。

陳文彥見此情景,還是一聲嘆息,想說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陳大奶奶一臉的焦慮,也不知說什麼好。

待咳嗽稍微緩解一點,陳乾一握住母親的手,和緩地說道:“母親,孩兒自知命不久矣。只是可憐您。兒死後,您膝下就再無親生的兒女。母親已過不惑,恐再難育子嗣。兩位姨娘所生的兩個兄弟恐怕也無法待您如生母。”

說完看向陳文彥:“孩兒在此懇請父親,雖然母親已年老色衰,也無法再為您誕下子嗣,可她畢竟是您的結髮妻子。看在她這些年無論是操持內宅,還是伺候祖父母,皆事必躬親,沒有差錯的份兒上,也看在我們父子一場的情分上,請您務必善待母親,保留她的名分。”

言畢本想起身給陳文彥跪下磕頭,可是剛掀開被子準備下地,就被一雙厚實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抬頭迎上那雙充滿擔憂卻堅毅的眼睛。

“我答應你!”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傳入陳乾一耳中。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聽我的。”陳乾一剛想說話,就感覺那雙手用力的抓了下他的肩膀。

“聽著,我知道你是想說,以我的性格不應該相信所謂‘沖喜’的說法。可是你不懂,如果你以後也當了父親,我想你就會明白今時今日我的心情和想法了。”

說完頓了頓,繼續道:

“你知道我素來不喜多言,有句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你只想到了你的母親,你可曾考慮過我——你的父親!如果你真的死了,而我卻沒有做到我所有能做的一切,你讓我怎麼過接下來的餘生?”

“聽話,聽我的話,這,是孝道!”

說完,再次用力捏了兩下兒子瘦弱的肩膀。陳乾一此時在父親臉上看到了熟悉的堅持,又似乎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

待他想確定這種猜測的時候,陳文彥已然果斷轉過身,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間,繼而腳步不停出了院子,徑直回到書房,把伺候他的老僕人連祥也趕了出去,隨後關上門窗。直到掌燈十分,都沒有出來,晚飯也沒吃。

第二天一早,陳家上下開始忙碌起來,在陳大奶奶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張羅著大少爺的大婚。

八十多歲的陳國公在後院的逍遙椅上閉著眼睛曬太陽。

陳老夫人一邊澆花,一邊斜著眼睛看了兩眼自家不知愁的老頭子,終究還是忍不住:“你說,宇寧這病應該能好吧?寇道長說這個女孩子雖然出身低微,但是福澤深厚,是逢凶化吉的命格!”

陳國公頭不抬眼不睜不疾不徐地回了句:“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之後就不說話了。

陳老夫人不樂意了:“我說你這糟老頭子,你就不心疼孫子嗎?淨說些不疼不癢的話敷衍我!宇寧是多寶貴的孩子,打從出生起就沒有不誇他好的。都說他是百年不遇的大才,連夫子們都說他有丞相之資。怎麼就得了這麼個纏人的病呢!”

說著使勁放下澆花的水壺,一面抽抽搭搭地拿出手帕來拭淚,一面一屁股在在陳國公旁邊的一把藤椅上。

陳國公聽見老妻又哭了,睜開昏花的老眼,剛想說點什麼安慰下,就聽長子身邊的連祥連跑帶顛地過來:“啟稟老太爺,老爺讓我通知您,康王爺來了,已經到街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