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火光間,瘦小的身軀緩緩站起,林逸眼角鮮紅的淚正順勢滑落,青筋漲開的脖頸不受控制地抽搐,已經斃命的流寇在他冷漠的眼神下受著最後一絲凌辱。

“想活下去的話,跟我走吧!”男人寬厚的手掌輕按林逸肩膀,清楚地感受到他身體的狂顫。

林逸低著頭,雙拳緊握,只是哽咽呢喃:“去……哪裡?”

“一個有趣的地方,來不來?”男人整理好行囊,有條不紊地調整狀態,步伐輕快地向屋外走去。

看著男人的背影,林逸的眼神中並沒有警惕,儘管不知道去哪,但能讓父親在將死之時託付的人,至少不是壞人。

火勢燒得快而猛,溫度也在迅速升高,溼黏的汗水加上腥臭的鮮血,令人作嘔,林逸強忍著噁心,緩步去到爹孃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們的屍體整理好,緊挨著擺放。

他朝著門外走去的腳步突然停下,轉身,於大火之中雙膝跪地,重重地把腦袋磕砸在地上。

一個、兩個、三個、如此反覆,額頭上泛起了紅,能清楚地看到濃血和塵土夾雜在皮肉間,可他卻好似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

一陣陣“咚、咚、咚……”的聲音在噼噼啪啪的火爆聲中是截然不同的沉重,卻像一聲聲清鈴的敲鐘聲在林逸心間叩響。

緩緩抬頭,迷糊的視線中,是爹孃的屍體,還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一切彷彿昨日。

破了洞的一方屋頂,終究還是沒能修繕,被火燒燬了大半。牆磚瓦礫紛紛掉落,掀起陣陣塵土,再這麼拖下去,脆弱的屋子便要坍塌,門外的男人卻始終沉默,沒有干涉。

倒不是不擔心林逸的安危,只是,並不想打擾罷了。畢竟這一去,很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現在不懷念,以後怕是沒多少機會了。

林逸止住抽泣的身子站起,緊接著決絕地回頭。他很清楚,邁出這一步,就不再是單純地活著,他脆弱的肩膀上深深揹負著爹孃的期望。

他炯炯有神的眼神中悲喜交雜,卻有令人驚歎的堅毅,眼眶裡的淚,不再有血色的渾濁,而是似星光一般熠熠生輝。

男人只看了幾眼,卻清楚地感受到一陣不尋常的氣勢,他情不自禁地點頭,眼神中盡是對這個十歲孩子的期待。

不遠處的街角,湧現出大批流寇,和先前那幾個並無差別,依舊是怒目圓睜地盯著他們,手裡的武器蓄勢待發,迫不及待地想要衝上來致兩人於死地。

他們的身影張牙舞爪得像一個個瘋子,對於他們,林逸的感覺只有憤恨,指甲陷入雙拳緊握的皮肉中,又是數道血痕流下。

男人並未說話,將林逸攬到身旁,他臉上是鎮定與從容,稍微泛起的嘴角竟還有少許自豪的感覺。

林逸不明白,面對這種危險局勢,男人為何如此。但看著他,卻總有一種令人莫名的安心。

突然,流寇紛紛臉色大變,驚恐地看著兩人,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嘴巴大張,簡直可以塞個拳頭進去。緊接著又面面相覷地接連後退,就連長槍短劍這種吃飯家伙也隨意丟棄,所有人的狀態就像見到了魔鬼。

有幾個流寇率先轉身想逃,可還不等後面的人跟上腳步,先跑的那幾個又是一臉驚恐,於是幾百個流寇強行擠在同一個角落,慌張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如此強烈的反差,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密密麻麻的持刀士兵穿過林逸二人,引起陣陣勁風,厚重的盔甲發出令人背脊發涼的摩擦聲,明晃晃的刀光更讓人膽寒。

這時林逸才明白過來,男人為何會如此地鎮定從容,以及那一抹淺笑的意義。

儘管他對於這個男人的認知,僅僅只有“明將軍”這三個字,但發自心底的安心卻是實打實的。

兩人轉頭看向遠處的村子,沖天一般的火舌在村子裡肆無忌憚,輕輕掃過便是一片廢墟,迅速擴張的爪牙企圖把整個村子都覆蓋,好似要吞噬一切的氣勢。原先接連不斷的嘈雜哀嚎聲趨於減小,黑煙蔽日,窒息的感覺被無限放大。

他們並未走大道,而是避開人群,選擇了一路崎嶇的山路,深入其中。

山路本就顛簸,對一般成年人來說,都算不小的困難,若是沒有完全的準備就走入,恐怕沒一會就要迷了路,最後喪命在深山之中。

更別說現在只有十歲的林逸,不論是從心態還是身體來說,他的狀態都很差。

在山林間穿行的時候,他身上單薄的衣服就已經被各種雜草荊棘刮破不少,現在僅有幾塊破布孤零零地掛著,露出精瘦的軀幹。腳下那一雙草鞋也早就踩穿了,就算刻意選擇較為平穩的路,依舊有無數的小石子在刺痛他的腳心。

一他拿了一根細長的朽木支撐著疲憊的步伐,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手掌的鮮血也將木身浸紅,整個人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腳底板完全像在被火燒的同時被尖針刺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