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娜昨晚喝多了酒,又睡得很晚,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沒有吃早點就匆匆來到了郭思維的房間,見他正把衣服、書籍等一件一件地裝到行李箱裡,便站在他後面著急地問:“沙什卡,你們現在就要走嗎?”

郭思維說:“是的。伊莉娜大嬸,他們已經去火車站買票去了。”

伊莉娜更加著急起來,說:“可是,你們的事都做完了嗎?我知道,你們昨天晚上做了很多的事,我聽見了槍聲,卡嘉和小玲都嚇得躲到了我的屋裡。我告訴她們,有沙什卡他們在這裡,我們絕對是安全的,一切都會過去,可是……可是事情真的過去了嗎?”

郭思維知道她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所以沒必要向她做詳細的解釋,便說:“事情的確已經過去了,你和卡嘉、小玲都是安全的。”

“哦,那可太好了。”伊莉娜雖然這樣說著,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是憂鬱的,果然就聽她說:“可是你就要走了,又要離開我了。我知道,你這次走了以後,我就再也看不見你了。”

郭思維安慰她說:“怎麼會呢,伊莉娜大嬸,我將來會有很多機會來哈爾濱的,來了我就一定來看你。”

伊莉娜仍是抑鬱地說:“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沙什卡。你就是來了也會像這次一樣,匆匆地來了,又匆匆地走了,我們在一起讀托爾斯泰,討論托爾斯泰的日子再也沒有了。”

郭思維只能像哄小孩一樣地說:“不會的,伊莉娜大嬸。”

正在伊莉娜與郭思維磨磨叨叨時,林美娟把許司令員給奧洛夫將軍的電報和他們的火車票送了過來,並叮囑說:“馬上交過去,告訴他們,是今晚九點多的車,讓他們做好準備。”

伊莉娜一聽又來了精神,拍著手說:“哦,你們晚上九點多才走,那我們完全有時間舉行一個踐行宴會,我們還可以痛快地玩一玩。”

郭思維說:“不行的,伊莉娜大嬸。我們的一個同志得了重病,現在他正在醫院,我們大家為此心情都很不好,不能再舉行宴會了,到時候大家隨便吃些就行了。”

伊莉娜只得掃興地說:“哦,願上帝保佑你的同志早日恢復健康。那就只好按你說的做了。”

晚上,戰一雄帶來一輛小轎車和一輛吉普車送大家去火車站,伊莉娜帶著卡嘉和小玲走到院子來送別,奧洛夫將軍特意走到她的面前,立正說道:“謝謝你,伊莉娜·安季普什卡·安季波芙娜。謝謝你給我們的熱情款待。”

伊利娜說:“不要客氣,這是我們應盡的主人之儀。”

她這樣說著,眼睛卻只盯著郭思維。當郭思維和大家一起上了車時,她向郭思維揮著手,眼中已經含著淚水了,郭思維只是向她揮了一下手,便趕緊轉過頭不去看她,否則她一定會哭出來了。

在火車站的站臺上,戰一雄和大家一一告別,齊志剛趁機悄聲地問:“有廖斌的訊息嗎?”

戰一雄說:“沒有,這傢伙好像蒸發了,全城搜捕也沒搜到。不過為了確保蘇聯專家和你們的安全。我已經做了周密部署,絕不可能讓他上到這趟車來。”

齊志剛說:“那就辛苦你們了。另外就是我們的紅軍同志就拜託給你們了。”

戰一雄說:“客氣啥?這是我們應當應份的,你們放心,他給我們立了大功,我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臨上車前,齊志剛特意跟郭思維說:“給奧洛夫將軍和列別傑夫買的軟臥票在你手裡吧?”

郭思維說:“在我這兒。”

齊志剛有意無意地提高聲音囑咐說:“看好了,他們的票是九車廂十六號,你領著將軍同志他們找座位的時候,別找錯了。”

當齊志剛、林美娟和崔喜成來到乘坐的硬臥,放好行李之後,郭思維也已經安頓好奧洛夫和列別捷夫回來了,他一進硬臥車廂就報告說:“都安置好了,將軍和列別傑夫正在洗漱準備睡下了。”

齊志剛說:“好,這一天太緊張也太累了,你們也洗洗睡吧。”

說罷,他自己卻洗都沒洗,一頭躺倒,先睡下了。

火車在夜色中向南賓士,“咣噹當,咣噹當”的聲響對有些人來說可以催眠,讓他們入睡,但是有的人卻因為這聲音的攪擾,難以入眠。此刻,崔喜成躺在黑暗中,眼睛瞪得溜圓,心緒難平。在短短的一天裡他經歷了人生有如天上地下般的鉅變,這讓他很難適應,他甚至奇怪自己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中共的人,而且現在就和他們睡在一個車廂裡,這讓他不安,甚至有些恐懼。

現在浮現在他腦海中最多的是已經跑得無影無蹤的廖斌,自己雖然與廖斌不和,但畢竟是一起空降大陸,一起歷險克難,共渡過一段時日,現在倆人分開了,他心裡竟覺得空蕩蕩的。崔喜成知道,別看廖斌現在渺無訊息,但是他絕不會善罷干休,他肯定會有新的動作。此刻,在崔喜成腦中縈繞揮之不去的,是廖斌被包圍時對他說的那一席話,如果能回到臺灣,別墅和金條就會到手了。這也確實是上峰親口對他的承諾,因而對他有著很大的誘惑力。崔喜成曾經算了一下,如果此行能夠成功,那麼他回到臺灣時,他的女人就快分娩了,將來他帶著老婆孩子住在陽明山的別墅,過著人上人的生活,與在大陸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他怎麼能把老婆孩子扔掉,撇下那麼美好的生活呢。

他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跑到中共這邊來了。

人們都說,世上沒有後悔藥,但是利益燻心的崔喜成卻覺得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而且也確實看到了成功的機會。現在自己身邊中共的人雖然有三個,但是郭思維、林美娟這倆人一看就知道是不會玩槍的,只剩下了這個姓齊的一個人,儘管這個人的武功不可小覷,動起手來很難對付,但是給他來個出其不意,襲擊那兩個蘇聯人就會有很大的成功把握。

崔喜成越想越興奮,但卻強按住自己不翻身,假裝睡得很熟。一直捱到後半夜,聽到車廂裡的人各個呼吸均勻,進入了深度睡眠,便先把手槍和手雷揣到身上,然後悄悄起來走了出來。他清楚地記得齊志剛讓郭思維領著奧洛夫和列別傑夫去找火車座位時說的號碼:九車廂十六號。

他前後看看,見走道里靜靜地沒有一個人,便放輕腳步卻速度極快地來到了九車廂。他摸出了槍,輕輕地推了推十六號的門,竟是虛掩著的,進去後左右看了看,床鋪上空無一人,一時怔住。稍一回神,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