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斌和崔喜成買了兩張與奧洛夫等人同一趟的火車票,是10車廂的一間硬臥。距離發車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候,他們就來到了候車室。細心的廖斌想到自己曾在飯店餐廳露過面,容易被人認出來,因此穿上了能使他變得後背微駝的特製棉背心,臉上也出現了濃密的絡腮鬍子,再戴上一副眼鏡,儼然成了一個小老頭。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大衣,豎著油光閃亮的貂皮大翻毛領子,遮住了幾乎半個腦袋,脖子上圍著的一件厚厚圍巾遮得臉部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崔喜成則戴著一頂大狗皮帽子,粗毛線的圍脖也快遮住了半張臉,後面斜揹著一個長長的被卷,手拎著一個大行李箱,十足跟包伙計的打扮。在寒冷的北方,他們這樣的裝束是很常見的。

他們坐在候車室內期望著目標出現,由於等車的人不多,所以候車室內不是很雜亂,應該很容易發現早餐時的那個蘇聯女人和中國男人,還有與他們一起的一行蘇聯人,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們進來。

廖斌心裡有些焦急,崔喜成卻安慰他說:“人家是中共請來的貴客,能和普通人呆在一起嗎?他們很可能是在貴賓室候車呢,就是沒有貴賓室,也沒準有單獨招待他們的地方,咱們就先上車吧,別傻等著了。”

一進站臺,他們就覺得形勢不對勁,站臺上列隊站著相當一個排的公安戰士,人人持槍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命令。整個的站臺雖然氣氛緊張,廖斌反而安下心來,因為這意味著蘇聯重要人物馬上就要從這裡上車,所以他心裡已經確定,那個紙團傳遞的訊息是準確的。在10車廂的硬臥間裡,恰好只有他們兩位乘客。廖斌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指著車窗外對崔喜成說:“我在這裡看著站臺的動靜,看看那幾個蘇聯人是不是來了。你去6車廂盯著,看他們是不是上了車。”

崔喜成好像巴不得有這麼一個任務,說了一聲“好”,站起來就往外走。

廖斌見他走得那麼急,連忙把他叫住說:“你千萬別幹出什麼蠢事來,別忘了咱們可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呢,弄不好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崔喜成說:“知道,放心。”

他來到6車廂,沒有立刻走進來,而是站在車門處裝作迎接什麼人似的,觀察車廂裡的動靜,整個車廂只有幾個軟臥間來了乘客,16號和17號及兩側的軟臥間裡還沒有人,說明那幾個蘇聯人還沒來到這裡,可過道里不時地有人或拎著或扛著行李在來來往往地穿行。與此同時,他發現有一個人也在車廂的過道里來回地走動,並不斷地對各個軟臥間探頭檢視,顯然是對這節車廂加強了警戒。不過崔喜成並沒有把這個公安的便衣放在眼裡,下決心要實施自己想好的計劃。

他覺得車空人少正是行動的大好機會,他從心裡就看不慣廖斌的縮手縮腳,要是每走一步都這麼謹小慎微,那就永遠也沒有下手的機會。他決心快刀斬亂麻,把那幫蘇聯人幹掉,一了百了。為了躲開廖斌的阻攔,他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就在身上藏好了兩枚雷管,現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個禮物送給客人了。

當車廂裡的便衣公安來到他所在的車門處,轉身往回走出十米左右後,他立即跟在了便衣公安的身後,到了16號和17號軟臥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迅疾躲了進去,把雷管定好時,分別送到了兩個軟臥間的下鋪床鋪底下,然後像沒事人一般回到了10車廂的廖斌旁邊,只報告說:“他們還沒有上車,再等一會吧。”

廖斌沒有吭聲,只是隔著窗戶把站臺上的人盯得更緊了,看不見那幾個蘇聯人,他始終放心不下。

沒過一會,他在餐廳裡曾經看見的那個蘇聯女人和中國男人終於從車站的入口處出現了,他們的後面是一個近五十歲,很是威嚴的蘇聯人,旁邊是一個提著大皮箱的年輕的蘇聯人,毫無疑問,這正是他們獵取的目標。

廖斌和崔喜成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雖然各自包藏禍心,但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一塊石頭落地的寬慰神情。

按照李紅軍、齊志剛和林美娟三人研究好的計劃,在廖斌和崔喜成來到滿洲里火車站之前,他們就部署滿洲里的公安人員在各個進出口設定了哨卡,同時還派出人員進行巡查。李紅軍等人也早早地與火車站站長劉華興,滿洲里公安局副局長姜佔鰲坐在火車站的值班室裡,等候各方面的訊息。

然而,等了很久也沒得到任何音信,李紅軍心裡不安起來,他不知道這是喜還是憂。如果在餐廳那個看書的人不是敵人,那麼他撿起紙團也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那就說明自己判斷錯誤,只是虛驚一場。如果那個人是敵人,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訊息,那可是明知有危險,卻不知在何處,這才是最可怕的。為今之計,最重要的是首先確保蘇聯專家一行人的絕對安全了,於是他讓林美娟立即去找郭思維,請蘇聯專家一行先到站長辦公室休息,待情況明朗之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隨後,他把齊志剛叫過來說:“看不見敵人,並不等於敵人沒搞陰謀。咱們光是派人在6車廂警戒還是不行,你帶上兩個人到那裡仔細檢查一下,別放過任何嘰裡旮旯的地方,看看那裡到底安全不安全。”

公安局副局長姜佔鰲聽得他這樣說,立即派上倆人,跟著齊志剛去了。沒想到,齊志剛到車廂裡一查就有了收穫,先後從16號和17號軟臥間的床鋪底下搜出了兩枚帶定時的雷管,看著上面的定時指標還在一秒一秒地走著,立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邊大喊:“閃開,閃開……”一邊拿起這兩個雷管衝過過道,衝下火車,順著鐵道向站臺外邊的野地跑去。許多人看見齊志剛手裡拿著的東西,都大聲驚叫起來:“炸彈,炸彈。是特務放的炸彈!”隨之整個火車的各車廂都驚慌得亂了起來,許多帶著行李的人或不帶行李的人都從車上跑了出來,一時間,站臺上人頭攢動,一片混亂。

本來,火車上的廖斌和崔成喜看見奧洛夫一行出現在站臺後,非常高興,自以為已經瞄上了獵物。可轉眼的工夫,又見他們走出了站臺。幾乎在同時,從6車廂那邊傳來“炸彈,炸彈”的驚喊聲,還有許多人從他們的10車廂過道慌里慌張地跑了過去。

廖斌立刻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怒視著崔喜成,恨不得狠狠地煽他幾個耳光。崔喜成自知事情搞砸了,心虛地解釋說:“我去的時候,他們車廂裡沒……沒什麼人,他們也沒人看見我,我想……”

廖斌低吼道:“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說這些廢話,趁著車裡亂,沒人注意,趕緊把帶的槍彈炸藥找個地方藏起來,一會他們肯定會來搜查的!”

崔喜成知道自己捅了簍子,現在需要乖乖地聽他的話,而且他也知道帶的這些槍彈炸藥是個禍害,必須想辦法藏起來,可是四處看了看,車廂裡卻無可藏之地,便說:“這麼窄的地方,藏哪兒啊?”

廖斌說:“廁所,開啟上邊的頂蓋,把東西藏到那裡,快,快點吧。”

兩個人一起動手,先把裹著長槍的鋪被卷從車頂的行李架上拿下來,又從皮箱裡找出一塊包裹皮,把他們隨身帶的短槍和皮箱裡放的炸彈一股腦地兜起來,由崔喜成連揹帶夾地拿了出去。這時的車廂裡的廁所雖然鎖著門,但是難不倒崔喜成,趁著慌慌張張過往的人不注意他,從腰上的一大串鑰匙裡找出一把,將門鎖一擰,閃身躲了進去。他撬開廁所的頂蓋,把鋪被卷和包裹放到了車廂頂層,一切安置妥當之後還真的結了一泡小溲,聽得外面沒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又迅疾閃身走了出來,一身輕鬆地回到了自己的硬臥座位。

廖斌見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回來了,還是不放心,問:“不會讓他們發現吧?”

崔喜成說:“放心吧,不會。”

李紅軍見齊志剛取走炸彈後火車內一片混亂,忙請站長劉華興去廣播,安撫乘客,同時與滿洲里公安局副局長姜佔鰲研究決定,增多崗哨,同時帶人到車上檢查。

火車上的廣播很快響起來:“乘客同志們,乘客同志們,請安靜,請安靜,現在危險已經解除,現在危險已經解除,請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回到自己的座位,火車將準點發車,火車將準點發車。”

在廣播聲中,各車廂內的檢查也開始了。有三名公安人員來到第10車廂逐間地檢查,到了廖斌和崔喜成的硬臥間裡,一名公安人員很有禮貌地對他們說:“對不起,同志,為了你們和全車乘客的安全,我們要進行安全檢查,請你們配合。”

廖斌連忙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說:“應該的,應該的,我們配合。”

說著,示意崔喜成和自己一起把雙手高高舉起,讓公安人員檢查。當公安人員搜尋一遍之後,把目光轉向行李架上的大皮箱時,廖斌又連忙對崔喜成說:“快,把上面的皮箱拿下來,讓公安同志檢查。”

這時的李紅軍帶著兩個人正在各個車廂裡找人,他對在餐廳裡看書的那個人的模樣記得很清楚,相信只要認真查詢,就一定會發現那個人。當他一節一節地查過,來到第10節車廂時,看見一個硬臥間裡一個滿是絡腮鬍子,後背微駝的人正從容而又和氣地接受檢查,他的夥計看起來也非常配合,李紅軍沒再停留就向前走去。一直查到最後一節車廂,也沒有找到那個人。

李紅軍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因為這意味著本以為上了鉤的魚兒跑了,更嚴重的是明明知道敵人就在這個車上,可就是找不到。他知道,他們遇到的是兇惡、狡猾而又很難對付的敵手,頓感肩上的壓力加重了。

這時的廖斌見檢查的公安人員走了,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是心情也壞到了極點,因為隔著車窗他已經看見郭思維、達尼婭和另兩個蘇聯人從站臺口走了出去。顯然,因為剛才的事件,他們不會再乘坐這趟火車了,而自己和崔喜成在車裡車外嚴密的警戒下,只能被迫乘坐這趟火車上路。本來就要到手的獵物,不但聞香不倒口,還跑得越來越遠,廖斌真是覺得窩囊透了。

出現這樣的結果,看似是由於崔喜成的莽撞造成的,但是從整個事情的過程來看,廖斌覺得這很像是中共的人設的一個局,讓自己上鉤。他把手伸進兜裡,碰到了還在兜裡的那個紙團,現在可以斷定紙團絕不是什麼他們內部人傳遞的,而是對方下的誘餌,把自己和崔喜成引到這趟火車上,以完成他的調虎離山之計,確保那幾個蘇聯人的安全。廖斌有一種咬鉤的魚一樣被玩弄的感覺,這簡直是對自己的羞辱。

他回憶著事情的經過,琢磨著對手這個人,覺得這是個詭詐多謀的人,他不按常規出牌,出乎人料,滿腹壞水。廖斌不得不承認,第一個回合的交手自己失敗了,敗得很屈辱,也很窩囊,使他怎麼也壓不下胸中的怒火,但是他不想認輸,眼睛閃爍著兇狠的異芒,決計加倍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