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斌和崔喜成先後落到地面,兩人的距離只有五十米左右。這時他們才發現天空飄著大雪,他們著陸的這片所謂開闊地實際上是林中的一片沼澤地,雖是在十月裡,但是這裡的氣溫已達零下十攝氏度左右,奇寒把這裡的冰面凍得比陸地還要結實堅硬。四周的一切都被白雪覆蓋著,雪花不斷地無聲地落在大地上,萬籟俱靜。這與剛才聽到隆隆炮聲的飛機上,完全是兩個世界。

正自歡喜,他們忽然發現張德旺沒有跟著跳下來,不由得四處搜尋起來。雪光中他們看見遠處森林邊緣的一棵樹上掛著降落傘,張德旺正吊在下面拼命掙扎,目測的距離,與他們足有二百餘米。顯然,他沒有按照操作要求跳傘,才出現了這樣的結果。為了儘量隱蔽,按照訓練時的要求,他們的跳傘應該是高跳低開,即在距離地面一百米左右時開傘,然後修傘、調整、著陸。這當然需要嫻熟的技術和膽量,張德旺肯定是由於緊張,跳出機艙不久就開啟了傘,高跳高開,延長了滯空時間,也容易被發現目標,更重要的是錯過了降在最佳著陸點的時機。

廖斌氣惱地說:“真是糟糕,跳下時我還喊他,緊跟著我,他就是不聽。”

崔喜成說:“大概那時候他緊張得什麼都聽不見了。”

張德旺帶著電臺,沒有他就等於丟失了電臺,就無法與大本營聯絡,行動就

會十分艱難,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解救下來。但是張德旺的目標暴露的時間太

長,很容易被發現,廖斌和崔喜成都不得不知機地按下前去解救他的衝動,藉著幾叢枯黃的蘆葦和乾草的掩護,耐心地趴伏在冰面上,仔細觀察周圍的動靜。

眼前的沼澤地,不遠處的森林,烏黑的夜空都靜悄悄的,連個松鼠、飛鳥等小動物都看不見,寂靜得可怕,這一切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們都把希望寄託在張德旺的自救上,可是抬眼望去,看見張德旺仍然懸在半空左右地掙扎。崔喜成著急地說:“真是個笨蛋,在家裡學的那些東西全忘了,抽出傘兵刀割傘繩啊。”

廖斌說:“他不可能忘記用傘兵刀,大概他的胳膊和手都被傘繩給纏住了,沒法抽出來。”

崔喜成說:“那怎麼辦?要不,我過去幫他從樹上解下來。”

廖斌說:“不行,看一看再說。”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光景,趴在冰面上的兩個人都已經凍得上牙打下牙,渾身不時地顫抖起來。崔喜成忍不住地說:“真冷啊!西伯利亞的寒冷可是要人命的。”

廖斌說:“再忍一會兒,不然的話,也許就真有要命的來了。”

就在這時候,掙扎著的張德旺終於抽出一隻手來,拔出傘兵刀,費了好大的力氣割斷傘繩,從六七米的高處落到了地上,由於揹負過重,把他摔得不輕。他在地上趴了一會,正想勉強站起身來,就見距離他五六十米的地方,有十幾個穿著白色保護服的蘇聯士兵,一個個從埋伏的雪地或森林邊緣站起來,向著張德旺包抄過去。

崔喜成不由得慶幸地說:“好險。他們真狡猾,這麼長時間埋伏在雪地裡不動,就是要把張德旺當成魚餌,釣出我們這條大魚。”

廖斌哼了一聲說:“張德旺要是抽不出傘兵刀,我們過去救他,就輪上我們倒黴了。”

“不過,張德旺這麼個明顯的大目標卻掩護了咱們,真應該謝謝他。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崔喜成問。

廖斌看了看他早已拿在手中的M1903 型狙擊槍,說:“這還用問嗎?不是我們狠辣無情,而是他被活捉了,我們也跑不了。電臺沒了還可以想辦法,計劃暴露了跟上峰就沒法交代了。”

崔喜成一邊把槍順過來一邊問:“明白。那麼槍響後,我們是不是隱蔽到森林裡。”

廖斌說:“對。而且向著張德旺的方向運動一百米再隱蔽才好。”

崔喜成說:“高明。敵人絕想不到我們會反方向運動,這叫兵行險招。”

他摘下槍上瞄準鏡自制的鏡頭蓋,很享受地開始瞄準。顯然,他很喜愛手中的這杆M1903 型狙擊槍,它上面的瞄準鏡很輕巧,效能也可靠,二戰時很受狙擊手們的歡迎。他一邊瞄準一邊說道:“可惜了,小夥子,你這麼年輕竟然死在

我的槍下,我是不是在作孽啊?”

廖斌眼中的兇光一閃即逝,惡狠狠地說:“你要是留下他,咱倆就得死。”

崔喜成仍然不忍地說道:“兄弟,到了那邊你可別向閻王爺說我的壞話。哥哥我對你的照顧不算不周,可你不聽話,這就怨不得我了。”

但是,崔喜成瞄向張德旺的槍卻難以摟動扳機。那邊的張德旺眼看著包圍上來的蘇聯士兵,驚恐地四處張望著,先是連喊了兩聲:“救我,廖長官救我——”,接著就突然趴倒在雪地上,不起來了。幾個圍到他跟前的蘇聯士兵做手勢示意他站起來,張德旺就是不起來,不斷地說:“我不起來,我不能起來。我只要一站起來。他們一定會打死我……他們……要滅口……我,我不起來……”

其中的兩個蘇聯士兵根本沒有理會他,一邊一個把他架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啪”的一聲槍響了。槍聲在寂靜的寒夜裡顯得特別清脆和響亮。

廖斌對崔喜成的槍法沒有一點懷疑,看也不看子彈是否命中了目標,把早已割好的乾草給了崔喜成一把,藉著枯葦乾草的掩護先把雪痕掃淨,隨後邊退邊掃,直到進入森林,才藉著樹木的遮掩向張德旺的方向跑去,跑了近一百米才伏身隱蔽起來。這時候他們才有時間去看張德旺,只見他依然由那兩名蘇聯士兵架著,整個的人卻癱軟地勾下了脖子,廖斌和崔喜成都相信他已經死了。而其餘十幾個蘇聯士兵正循著槍聲,從他們眼前不遠的地方向著他們剛才趴伏的地方撲去。

蘇聯士兵們在沼澤地的冰面上進行一番搜尋之後,又擴大搜尋一陣子,一無所獲,便回來用降落傘拖著張德旺,整隊撤離了。

沼澤地、森林又恢復了寂靜,感到已經安全的兩個人這才彼此發現對方的眉毛、帽子下露出的頭髮都染上了白霜,渾身都在不住地顫抖,儘管剛才奔跑了一百多米,但是仍然不能驅走身上的寒氣,

崔喜成哆嗦著說:“西伯利亞這個鬼地方,剛十月份就這麼冷。這樣下去我們會凍死的,得想個辦法取暖啊。”

廖斌掏出指南針看著說:“現在唯一取暖的辦法是靠走路把身體走熱。我們本應該在赤塔的南郊跳投,可是因為下面有炮火,我們又沿著西伯利亞鐵路方向飛了三分鐘,現在我們只有穿過森林,才能走回去。”